“长久地扮演一个女人难道还不够有诚意?”
“你是从哪个门上来柳刀宗的?”
“北门。”
“北门下台阶有两千多阶,你一节一节台阶跪着上来求宗主,你以后就是柳刀宗弟子的其中一个。”苏裁冰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是很简单的事。
柳刀宗名声在外,每一个弟子都是精挑细选的天才,从未收过废物。
而废物要比天才厉害的地方,就是他能低下不能低的头,放弃不能抛弃的尊严。
“什么时候跪?”
“等你答应成亲,我喂给你解药以后就可以。”
“我现在就答应。”
苏裁冰笑了笑,“不用太紧张,宗主很好说话,我们没有那么不近人情。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假扮好一个女人的,像女人那样漂亮的男人少之又少。”
阿飞需要的却不是被人夸赞他的容貌。
囚禁在阿飞身上的牢笼咔哒一声轻易打开了。
或许它原本的锁就不牢固,阿飞无意识放大了他自己的恐惧。
回到仇人身边这句话是如此诱人,让他即使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也心甘情愿。
第15章 上花轿
“我能说的都已经告诉了你,其他的疑问,我没有责任替你解答。”苏裁冰见他答应,直接递给他另一颗药丸,“只要你想学,自然没有学不会的。”
“那小宝呢?”
“放心,他没有危险,如果你模仿女人模仿得好,说不定宗主大发慈悲,叫他和你一起走。”
他说完以后才离开,留下阿飞一个人无助地留在房间内。
阿飞深知,按照柳刀宗的习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凭他自己的武功踏进这里半步,加上一个人习武最好的十年他都荒废在了风逐雪手中,那些错误的刀法和功力已经无法再更改。
倘若找不到一个过硬的靠山,光凭他去报仇,还不知道要再等多少年。
眼下机遇就在眼前,阿飞不能再犹豫。
另外,他的白绢还落在了杨大娘那里,如果屋内找不到,大抵是随身携带。然而还有十天他就必须坐上成亲的轿子离开柳刀宗,现下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让杨大娘跟着“她”陪嫁,要么,直接杀了杨大娘,夺回刀谱。
后者是无奈之举,阿飞杀死一个武功高深之人的概率很低。
阿飞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在对方回来之前观察一番,他四处查看,摆设极其简单,墙壁上挂着几幅画,除此之外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案和轮椅。
苏裁冰好像没有刻意限制他的肢体自由,只不过出不了这小小的一方庭院。
木头轮椅的作用很明确了,他干脆让自己假扮成残疾人。
柳刀宗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嫁当日竟然坐着轮椅也没关系,多少让阿飞胆寒。
走近了看,桌案上还放置着梳妆台以及其他梳洗之物,阿飞正低头仔细看,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他立即转过身来盯着门口。
一个老妇人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漆黑的药。
阿飞见过她,在柴房帮工时她还过来监工。好像姓杜。
杜大娘对阿飞 的模样已经见怪不怪,径直将药端到他面前,“喝下去。”
“万一是毒药···”阿飞没说完,杜大娘就掐住了他的喉咙,滚烫的药水顺着喉管直灌进去,阿飞呛得咳嗽起来,杜大娘这才松开手。
这药落到碗底的颜色是鲜红鲜红的,阿飞不通药理,只觉得舌尖腥甜,像在喝人血。
但是一碗远远不够,“喝吧。”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加冷硬。
阿飞无奈,接过药碗,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全倒进了肚子里。
“现在能告诉我这一碗药的作用了么?”
“千叶红。”
阿飞皱眉,还是没多问,千叶红并非救筋骨的良药,而是一种罕见的毒药种子。他咬咬牙,仍然听话地喝下第三碗。
千叶红会加重人的筋脉负担,以至运行滞涩,内行不畅,严重者会爆体而亡。
他给阿飞喝这样的药,是要让他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变成真正的只能靠着轮椅出行的残废。
换言之,苏裁冰怕他这段时间内反悔,干脆就敞明了态度,一步一步用毒来控制他。
阿飞没有退缩的余地。
他选择了一个晚上跪行上山,这时才真正见到传说中的宗主柳刃。
当时他疼得说不出任何话来,额头上、手脚上,处处是血,伤口多得看不清,他只听见柳刃走过他身边,说了一句,“资质一般,勇气可嘉。”
勇气难道不也是天分的一种么?
阿飞昏死了过去。
十天时间说长也不长,每日都会有不同的人进来教导阿飞,都在说着各式各样的话,吃下各种稀奇古怪的药,阿飞学得艰难,肢体渐渐被毒素麻痹,又回到了筋脉初断时的样子,好在苏裁冰答应了他带上小宝的要求,这些痛苦也算不了什么。
渐渐的,他似乎真的被改造成了一个女人,长相保留了与柳月矫相像的轮廓,他手脚处的伤用复原胶抹平,连他最容易暴露的眼睛,都被易容成了下垂眼。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风氏独踞一方,衰败羸弱算不上,他对自己去秦州之后的日子没有太多期待,苏裁冰说风家会有他的眼线,但能帮助多少还要看自己。
就这样,阿飞看着树上的刻痕,知道成亲之日已到,苏裁冰也按时来见他。
阿飞有一个要求,他需要带上两个人,一个是小宝,另一个便是杨大娘。
他说,杨大娘武功高强,彼此熟悉,方便互通消息。
苏裁冰见他倒也听话,带上两个人并不是难事,轻松地答应了。
出嫁那一日,阿飞早早起床,丫鬟给他套了好几层,最后一张红盖头直接盖了上去,僵硬地坐下,他像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被人摆弄成端正的模样,身后有人负责推着他的轮椅往前走。阿飞看不见路,只有一大片晃眼的红色。
阿飞隐约感觉到今天是个阴天,天泛着灰青色,闷得像要下雨,眼前的红色越发刺眼。
他很想朝外看一眼,可惜大红的色彩涨满了他的视线。
周围充斥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说话的人少之又少。
这一切和阿飞想象中女子出嫁的景象全然不同,没有鞭炮,没有花烛,一切从简,从出闺房到即将上轿,一路上只有大小姐的母亲在低低地哭。
好像所有人都巴不得柳月娇嫁出去一样。
柳刀宗和风逐雪定亲一事无疑震惊了不少人,可细想之下,双方的目的又过于明显,无非为名,为权,为利,即便互相是纠缠了整整十年的仇人,都可以用一个不幸女人的婚姻握手言和。
不久前,风氏在武林会盟中败得极其惨烈,几个世家高手第一轮就以失败淘汰,外加在一次朝廷暗中委托的刺杀蒙古人行动中竟然险些被反杀,还让蒙古大汗掌握把柄,反咬朝廷一口,白白送出不少钱摆平纠纷,皇帝的脸都要被他们丢光了。
风氏名声败落,子弟凋零,风逐雪这时投靠堪称雪中送炭。
阿飞这时倒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大小姐逃得越远越好。
胡思乱想间,轮椅停下了。
似乎颠簸到山下的位置,阿飞听见了潺潺的溪水声,十五天前他被掳上山,也听见了相似的声音。
终于到分别的时刻,柳刃没有说什么舍不得女儿这类的话,风逐雪更不会说会善待她,彼此都知道这是一桩交易,表面的情谊也懒得做,柳刃只说,“我们月娇生性骄横,脾气古怪,也不会武功,到了风家多半要得罪不少人,我为她配了三十名护卫,个个皆为我柳刀宗高手,由苏裁冰掌管,请风公子莫要见怪。”
“连苏公子都在,想必没人敢欺负大小姐。”风逐雪说完以后才远远地瞥一眼似笑非笑的苏裁冰,微微颔首。
放眼望去,熟人还真是不少。
“好,”柳刃拍拍手,三十名护卫腰上配着刀,浩浩荡荡地站在阿飞轮椅身后,倘若不是阿飞一身红装,还以为这样冰冷严肃的气势要排队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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