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摸风逐雪眼角的疤痕,这样的伤令他想起了自己受到过的折磨,越按越用力,直到伤口破裂,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风逐雪眨了眨眼睛,不是因为疼痛,而是阿飞碰到了他的睫毛。
阿飞自然注意不到,他的手劲近乎凶狠野蛮,对着同一个位置用力,像野兽在用利爪试探猎物,风逐雪感受到一阵阵的疼痛,阿飞心中快意更甚。
直到阿飞觉得手很累,也没有力气应付他,冷漠地扭头回到了阴影里。
风逐雪摸到潮湿的脸侧,有些脱力,但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他所谓的两全方法就是现在救走若水。
流明按照他的要求蹲在内宅外的一棵树上,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隐隐怀疑风可能就此失败。
宅内宅外都是摩罗教的人,流明也不敢贸然杀人。
他抬头数星星,数得都要睡过去了,猛地听见刀剑相交之声,紧接着一群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乌乌压压一大片全都涌向中心,流明见风逐雪正在跟一群黑衣人厮打,面上血呼刺啦的看着伤势不轻,正想去帮他,但想到他还有别的任务,又暂时忍下了。
好在风逐雪长锋凌厉,没多久就跳上屋顶,身上还背着个女子,流明再次震惊不已。
他下一刻就迅速借力跳到这边树梢之上,将女子丢在流明怀里,只说,“快去明月楼找段玄,就现在!”
流明惊疑不定之中下意识转头就跑,他轻功好,带着个女子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明月楼却很远,要从东城一路跑到最西边,跨越整个王都。
但既然断后的是风逐雪,那他也没什么怨言,尽职尽责拖着人往反方向跑。
话说得难听点,这个女子明显快不久于人世了,风逐雪冒着暴露的风险这么大动作将人救出来,简直不敢相信是他的作风。
耳边呜呜的风声不停,流明感觉到这女子心跳似有若无,生怕风逐雪怪到自己头上,跑得越发用力。
好不容易跑到明月楼,报出段玄的名号,流明等人的片刻去试探鼻息,这才稍微松口气。
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段玄人就下来了。
他的样子就像早和风逐雪商量好,见到这女子就立即喂下对应的药,再叫几个手下快马加鞭将人送走。
流明恭敬地便喘气便问,“阁下是?”
段玄作为鬼狱领主,和流明这样的小货色当然不愿多谈,但还是简略讲了两句,大意就是这女子非常重要,需要尽快带去该呆的地方调养。
流明问了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风逐雪这个人一向没有朋友,他特意能请到你帮忙,是不是还要替你做点事偿还?”
“没有。”
“是没有。他说他这次大概是有去无回,我帮他也只是举手之劳。”
第135章 原则
流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觉得风逐雪变得很奇怪,和他记忆中的人大相径庭。
一个奇怪的人流明是不会试图去理解他的,他只希望他能按部就班完成任务。
可是风逐雪又令他再一次失望——流明在明月楼和青云楼来回奔波等待,等了三天都没等到人,这才知道他原来真的只是去救若水,他杀了摩罗教看守的弟子以后就跑了!
流明不甘心,他想风逐雪应该有重要的事要做,可是等着等着,冬猎就要开始了,他跑遍全王都的茶馆都打探不到风的消息,只知道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杀了不少人,但没杀干净,白游囿于陪伴皇帝身侧没有及时前来收拾局面,这一桩案子就照江湖仇杀办。
原来他和自己说要断后,真的就是断后,没打算再救人!
等流明辗转回到明月楼时,段玄早已离开,人去楼空。
靠,被风逐雪骗了!
流明平生第一次有一种被人玩得团团转的愤怒,他本来以为他起码知错就改挺真诚,没想到是个两面派!
他正在盘算着要不要趁摩罗教据点死伤大半,干脆就去夜劫阿飞吧,紧接着就得到另一个消息:小汗王旗下的鞑靼部落借着训马的缘故突然朝边境屯兵,一时间人人自危,都以为战争很快就要到来,皇帝哪里还管的上冬猎,可以想象小汗王下一个借口无非是在中原发现了勤义王的踪迹,和皇帝要人,要不到人就赔城池。
流明没有轻松半分,冬猎取消证明什么?证明白游连冬猎的由头都不用做了,直接找个时机榨干阿飞武功,再把这个替死鬼拉出来,集中仇恨,为王都筹兵争取喘息的时间。
他幽幽地叹口气。也不知是为了谁惋惜。
风逐雪是去了北蒙古。自打那天离开后,他一直都未曾阖眼。
长久以来构建的观念岌岌可危,濒临坍塌,如同烈火在焚烧煎烤着他的意志,恨不得杀人释放这种混乱无序的状态,但他知道阿飞没有时间,他不能浪费,他自己的时间也寥寥无几,本能支撑着他一路向前走,他必须要见到一个人。
算算日子正好要出来了,风逐雪来到宗门后的悬崖之上,不吃不喝地等待。
寒冷让他躁动不安的内心缓缓平静下来,他这时才真正有时间回想这些天的事,越想越乱,又反复陷入一刻莫可名状的沸腾之中。
他尝试了很多和过去不一样的选择,既然他做的不对,那么就往反方向更正,却没有取得预期的结果。他变得分心,再也没办法专注于一件事,专注于他的刀。阿飞的态度甚至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拔出了长生刀。
不时会有柳刀宗弟子前来巡查,风逐雪见一个杀一个,这些弟子会自动滚落山崖,也不用他收尸掩盖痕迹。
杀的人多了,风逐雪心情稍微平复一些,自然就引起宗门警觉。几个长老应付小汗王这样的年轻人还有一套,但是见来的人是风逐雪,手中的刀也不再是那把永远漆黑的断水刀,反而是柳刀宗锃亮雪白的长生刀,脸一下齐刷刷白了。
长生刀刀身也很暗,很黑,却被雪白的天际和霜冻的枝叶照得刀光闪闪。
无论他们说什么,好言相劝还是威逼利诱,还是其中两个长老上前动手,都没怎么看清他的动作,肋骨就都被刀把敲断了。说明他就是在等叶城,和柳刀宗无关。
剩余几个长老也不敢走远,招几个背嵬和自己一块儿在山崖不远处守着,以防出岔子。
无霜也在其中,知道他不远千里赶到这里,无比震惊。以往只有叶城追着风逐雪赶尽杀绝,如今又是为什么事特意前来等待他出关?她知道流明就在王都,风逐雪出现在这里,他却没来,难道是阿飞的问题解决了么?
这些话她不能直接上前问,长老和同伴都在。
风逐雪没有睡觉。
其实也没有多久,好像他才刚来一会儿,眨了眨眼,叶城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叶城比他大近二十岁,满面沟壑,此刻却显得比风逐雪更精神,眼神更亮。
两人一对视,在场的人瞬间心都提了起来。
叶城问:“见过若水了?”
“你怎么知道。”
叶城笑了笑,目光停在他额间的刀疤上,“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一点都不奇怪。”
风逐雪冷哼一声。
叶城一阵沉思,“但是我奇怪你为何会来见我。”
风逐雪口吻平淡,“想杀人。”
“你真想杀我,应该在我刚出现时就动刀了。你有话要和我说。”
风逐雪沉默半晌,抬起眼,“你为什么不奇怪我会有今天?”
叶城看向他手中的长生刀,“人人都会有挣扎的时刻,你是人,不是例外。”
“我以为我是例外。”
“那也是差的例外,不是好的例外。”
“何出此言?”
叶城撩袍坐在他对面,气定神闲,两人在此刻仿佛不是仇人,只是彼此在回忆往事的人,“你记不记得我为什么恨你?”
“我杀了你儿子叶枝白。”
叶城没有半点悲恸,面露鄙夷,“一个废物,根本不配称作我的儿子。我怎会为他报仇?”
“那我就不记得了。”
“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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