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人,口中冠冕堂皇,为了大计大业,谁都可以牺牲,谁都可以舍弃,凭什么我季怀真就要甘心当一颗弃子,凭什么我的姐姐和外甥就要当你们斗争的牺牲品。凭什么要你来决定我们是死是活,是走是留。谁都可以指责我,唯你不行,因为我季怀真,只是做了跟你陆拾遗一样的事情!都是利用别人,怎么你就比我崇高了?”
“你问我燕迟是否无辜,难道你没有利用过所爱之人?”他讥讽一笑,“我不信你不知,我不信你察觉不出大齐气数已尽。若我不利用燕迟,明日鞑靼夷戎就要联手兵临城下,瀛禾带兵去打鞑靼,鞑靼又怎会任他打?两方反目成仇有什么不好?经此一役夷戎鞑靼都要元气大伤,一年之内都不会轻举妄动,你陆拾遗不是忧国忧民,关心江山社稷?怎会不知此计给大齐江山又多续了两年的命。”
陆拾遗冷声道:“你并非是为大齐子民多挣来两年的命,你只不过是要一个喘息的机会,救你姐的命,替你姐姐外甥的以后打算。”
“是又如何?”季怀真大笑着承认,“大齐亡与不亡,与我何干。你死心吧陆拾遗,你没那个安邦定国的命,你站着的这个地方,是从里头,是从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开始烂的。”
季怀真看着陆拾遗意味深长道:“你若不信,咱们走着瞧,若你陆拾遗有天落得和我季怀真同样的下场,变成一颗弃子,人人喊打,人人厌弃,你又是否依然像这样大义凛然。”
陆拾遗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外面侍卫听见动静,正要把人拦下,季怀真却扬声道:“让他走!”
陆拾遗走后,季怀真才面无表情地掀翻桌案,白雪进来,默不吭声地把周围打扫好,又对季怀真道:“大人,这几日大殿下一直在打探燕迟的消息。”
季怀真麻木着点头,疲惫至极地坐回椅上,低声道:“那日乌兰的叫喊坏了事,不如就顺势给李峁透些消息,让他知道燕迟身份非凡也好,让他不敢对燕迟下死手,但万不可让他知道我与燕迟有情,只让他以为燕迟对我已死心,知道了?”
白雪没吭声,直直看着季怀真,欲言又止。
季怀真一怔,嘲弄道:“他此时定是恨透我了,又怎会不死心。”
白雪叹气道:“若无乌兰那声喊,大殿下又怎会注意到燕迟,也不会为了逼大人而对燕迟动刑。”
“他怕我借着夷戎的势力辅佐阿全上位,”季怀真把头一摇,“无妨,不必为我开脱,事到如今,我倒希望燕迟恨我。”
白雪心酸着一点头,又忍不住道:“大人,若陆拾遗把燕迟救出放走怎么办?”
季怀真冷笑道:“不会的,少听他说的那样义正言辞,他陆拾遗最知道孰轻孰重,瀛禾不把鞑靼打退兵,他不会放燕迟走的,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见他不愿多说,白雪只好走了。
几日后,李峁的管家将打探到的消息悉数告知,自然也少不了那晚陆拾遗找季怀真对峙一事。
李峁听罢,将手中的书一放,抬头道:“你说什么?‘陆大人’在敕勒川成了亲,和谁?”
那人答道:“和夷戎七皇子。属下还查到,前些日子,皇后娘娘瞒着一干侍从,被季大人身边的白雪接出了宫,在外住了一夜,翌日一早才回。”
李峁略一思索,笑道:“原来如此,来人,备车进宫。那夷戎人身份非凡,吩咐下去,以季怀真的名义让其吃够苦头,最好让两人恩断义绝,但不能伤其性命。”
管家领命而去。
自出宫建府后,再来皇宫,李峁只去两处地方,一处是上朝议事用的明堂金銮殿,一处便是武昭帝的书房,今日他却难得去往别处。
宫中有处地方叫凤仪亭,乃是他父王尚未昏聩时,为迎娶新后季晚侠仿古而建。
季晚侠对武昭帝并无情谊,这集合能工巧匠心血的地方留不住她,倒是她的儿子阿全,常来此玩耍。
阿全被一群太监宫女围着,眼中蒙上一块黑布,双手去摸,口中啊呀呀地叫着:“人都到哪里去了。”
他虽身子小,腿短,却跑得快,无半点太子模样,张着手向前一扑,便抱住了一双腿。
“抓到了!”
阿全摘下黑布一看,原来是多日未见的大哥哥。
他顺着李峁的裤腿往上攀,就喜欢赖在人身上,一双黑葡萄般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李峁,抬头便要亲他。
李峁将阿全一抱,颠了颠,笑道:“胖了。”又转头问旁边的宫女太监,关心了几句阿全最近的吃食,还未说上几句,就被季晚侠找到此处。
她掂着裙摆,笑着喊了句阿全,一抬头,便看见了抱着阿全的李峁,那嘴角笑容顷刻间隐去,只拍手让阿全下来。
李峁恭敬行礼,喊道:“母后”。
季晚侠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若按岁数,李峁比她还要大上两岁,这声母后她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只盈盈摆手,唤李峁平身。
季晚侠客气道:“最近恭州战事吃紧,倒是有劳你帮扶着我弟弟。”
李峁一笑:“那是自然,不过想来也快结束了,季大人抓到一个叫燕迟的,此人来历非凡,季大人打算用他要挟夷戎人,让夷戎人替我们打仗,如此一来,不必废我大齐一兵一卒,鞑靼人自会退兵。”
季晚侠一怔,不动声色地朝李峁一笑,转身抱着阿全走了。在她怀中,阿全大眼瞪着,问季晚侠燕迟是谁,季晚侠只一拍他的头,叫阿全少问。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悄然出宫,驶往上京大牢。
季晚侠一身素衣,黑色斗篷的兜帽紧紧盖住头。那牢房外头的守卫将她一拦,还未来得及说句话,倒是她身旁泼辣的嬷嬷先开了口。
“大胆,没眼力见的狗东西!”见那嬷嬷柳眉倒竖,身形魁梧,一巴掌下去劈头盖脸,将那胆敢拦着皇后娘娘的侍卫打的眼冒金星,未等人站起,便一亮皇后特有的腰牌。
那侍卫不敢再拦,只悄然挥手,派人去通知李峁与季怀真。
里头施刑的牢头正在大骂犯人,一见如此大人物来了,慌忙迎上,又一听皇后娘娘竟点名要见那夷戎细作,登时若有所思着,领季晚侠去到关押燕迟的牢房中。
只见那牢房之内,一人坐在地上,手脚均被铁链锁着,不知给喂了什么东西,竟气力全失。
他听见动静,抬头看向季晚侠。
季晚侠低低惊讶一声,捂住了嘴,痛惜地看向燕迟以诡异角度耷拉在地上脚踝,颤声道:“……怎么给打成这样了。”
她抬手想去查看燕迟的伤势,却被他眼中的警觉杀意吓到。
跟来的嬷嬷忙护着季晚侠后退。
转念一想,下令抓他的是自己的弟弟,恐怕燕迟恨透了季怀真,若不是手脚被锁,此刻也该立刻抓了自己,当人质才是。季晚侠暗骂自己的冒失,可她深知燕迟对于季怀真的重要,若不重要,若不在意,怎会连季怀真叫“阿妙”都知道?
她小心翼翼着靠近,拿手碰了碰燕迟的腿,见他并无要杀自己的意思,才放心大胆起来,从带来的食盒里端出提前煮好的粥,亲自喂给燕迟。
起先燕迟低着头不肯喝,季晚侠又喂了几次,他才头一偏,喝了进去。
一碗粥下去,燕迟才有开口说话的力气,哑声道:“他呢?为什么不是他来见我,我要见他。”
一开口,嗓子似是被开水烫过般。
季晚侠忍着眼泪摇头。
“是我偷偷来的,没告诉他。”她挥手唤来身旁的嬷嬷,让她替燕迟把脚踝接上。“可能会痛,忍着些。”
燕迟已闭上了眼。
只听一声恐怖脆响,燕迟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季晚侠脱下斗篷,轻轻盖在燕迟身上,怒气冲冲地一站,转身对守在外头的牢头道:“是你打的他?”
那牢头油嘴滑舌道:“他是夷戎细作,又是季大人亲自抓进来的,自然要用季大人发明的刑罚来惩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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