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敲木鱼的手并未停下,仍旧阖着眼,“本宫自有本宫的道理,”
“平秋锦的事是你做的?”秦嘉谦问。
太后并不言语,只自顾自地敲木鱼。
秦嘉谦也没等她的回答,宗正自会调查清楚。
秦嘉谦问太后:“有件事朕一直想问你。”
“什么?”
“他是你的儿子,朕难道就不是了么?”秦嘉谦问。
太后手一顿,睁开眼,房间陷入了漫长的寂静,秦嘉谦死死地盯着太后的身影,过了好半晌,太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又何必非要问个清楚。”
“他是在我身边养大的,和你不同。如果你们两个注定只能活一个……”太后垂下眼睛:“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秦嘉谦漠然点评:“母后当真有枭雄气度。”
太后合上眼睛,继续诵起了佛经。
太后作为淮国最尊贵的女人,纵使有罪,也不能公诸于众。宗正对太后的所作所为进行了长达四个月的调查取证,平秋锦的案子太后把自己摘得很干净——毕竟一国太后不可能亲自去下毒,事情查到她手底下的人也就算了了,但为了康王吸取百姓运势的事,确是她亲手操办——原本也可以全权交给妖道,太后爱子心切,亲自参与了。
铁证如山。
案子查清楚了,关于怎么处置太后又成了问题,唯一具有处置权的秦嘉谦是她亲子,太后纵使罪孽滔天,秦嘉谦也不能背弑母的名声。
事情陷入了僵局。
澹台眉带走了妖道,这妖道算得上他们凤鸣山半个俗家弟子,曾经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首,从凤鸣山脚底一路跪到了山顶,求大国师收他为弟子。
大国师不肯收,但是教过他几天。
再然后就是他盗了凤鸣山藏书阁,逃窜。
大国师他们按照凤鸣山的规矩处置了妖道,抽走了他练出来的法力,废了他的经脉,然后将人送给了提督,由提督来判他杀了数百人的罪责。
妖道死的那天,康王陷入了高热,妖道为他吸食别人的气运,气运反噬后,也是妖道为他短暂地镇压,妖道身死,气运彻底反噬。
康王撑了七八天,终究熬不过反噬,若他不曾吸食数百人的气运,秦嘉谦气运再盛,保一条命总归不难,可惜他吸食了。
反噬的力量远非他的身体能承受的,数百人的怨气冲天,康王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逝去。
消息传到长安宫时太后还在念经,捻着佛珠。
闻得此消息,佛珠尽断。
两个时辰后,太后自尽于长安宫,在遗书中交代了指使襄国公用三味散杀平秋锦的始末。
平秋锦的故居重新开放,少监司那头带着人紧急修复平秋锦的宅子,不过问题不大,毕竟这些年邵望舒一直安排人偷偷打扫。
秦嘉谦带着邵望舒去找他的房间,邵望舒的房间就在平秋锦隔壁的院子里,所有的家具都用棉布包了角,“听师父说你小时候不老实,爬上爬下的,总磕到脑袋,师父说怕你磕傻了,所以给你包上了这些角。”
秦嘉谦把后一句话收到肚子里,其实他觉得邵望舒现在就不大聪明。
秦嘉谦把平秋锦的牌位摆放到了祠堂里,邵望舒把邵玉的牌位也放了上去,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
邵望舒跪在牌位前,心道:“爹娘,你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邵望舒好心提醒他娘:“在下面,给我爹留点面子,别老冲着脸打。如果你需要搓衣板的话,我可以给你烧两个。”
两人在故居转了一天,秦嘉谦把平秋锦的东西都搬了回来,邵望舒情绪一直不大好,秦嘉谦问:“确定要从这里出发结婚?这里还没完全修缮。”
帝后大典,君后要从自己的家出发,由仪仗队送到皇宫。
“就这里吧。”邵望舒望着那个「平府」的牌匾,是平秋锦的字,仿佛透过这个词能看到平秋锦的样子。
大婚前夜,邵望舒跑去他爹娘的卧房睡觉,睡得极其不踏实,他前两天手贱给他娘烧了俩搓衣板,于是梦里平秋锦追着他打了一路,四处嚷嚷「不孝子」。
邵望舒在梦里狼狈逃窜,还要竭力劝他爹:“注意形象!”
他娘就坐在一旁笑。
平秋锦追了十几圈,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大喘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恢复体力,“兔崽子还挺能跑。”
“我说……”平秋锦大喘气了一会儿,问:“你真要跟谦谦结婚?”
邵望舒得意:“那是,被我成功拿下。”
邵望舒说:“你们平家也算祖坟冒青烟了,能出个君后。”
平秋锦嗤之以鼻,招手把邵望舒叫过来,一把揪住邵望舒的耳朵,“告诉你,婚后不许欺负谦谦,听着没?”
邵望舒冤枉得六月飞雪:“他是皇帝,我怎么能欺负得了他!他不收拾我就算好的。你到底是谁亲爹,怎么胳膊肘拐得这么不是地方?”
邵望舒翻旧帐:“他让我写检讨,我都可配合了。我让他写的检讨,这都几个月了,我一个字都没见着呢。”
平秋锦冷笑,“让我知道你欺负他,我打断你腿。”
邵望舒委屈炸了,吼道:“娘!你看我爹!”
邵玉笑着摇扇子,“那孩子人老实,你少造点孽吧。跟他好好过日子,听着没?”
救命,他亲爹娘管给自己下失忆蛊的人叫老实。
平秋锦看了看天色,挥手:“走吧走吧,你也该醒了,见到谦谦记得告诉他,他在我灵前跪一晚求的事,我允了。”
邵望舒正想问他爹「什么灵前跪一晚」,就稀里糊涂被他爹推出了梦境,醒了。
邵望舒感觉脸上湿漉漉的,一抹,摸到了满手冰凉的泪。
邵望舒起床换了喜服,去他爹娘灵前磕了个头。
婚礼算不上简约也算不上豪华,邵望舒想要简单的,秦嘉谦想要大办,两人折中后各退一步,自己编了流程。
秦嘉谦骑着高头大马穿过热闹的街道,带着仪仗队来到平府,秦嘉谦从马上下来,邵望舒坐在大厅里等他。
两人十指相扣,牵着手走出来,门外都是等着参拜的百姓。
秦嘉谦握紧邵望舒的手,举起来。
街道上的百姓山呼海啸,七嘴八舌各自说着自己的祝福词。
“百年好合!”
“永结同心!”
声音一重又一重。
秦嘉谦和邵望舒互相看着彼此。
缅邈岁月,
缱绻平生。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完结啦,这本是邵望舒视角的故事,秦嘉谦视角会放在番外,那些他不想让邵望舒知道的事,关于他的心动,关于失忆蛊,关于他怎么分辨出邵望舒的谎言与真话,关于灵前那一夜。
第60章 番外一
秦嘉谦登上帝位的这天, 整个淮王宫都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送着祝福, 秦嘉谦高高地坐在龙椅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秦嘉谦算着台阶的高度, 九九八十一阶。
从这里跳下去,不知道能不能摔死。
秦嘉谦遗憾地收回目光, 必然不能,他有一身不错的武艺,求生本能会让他在落地时保持最佳的保护措施,保住自己的性命。
人人道他走到了巅峰, 只有他明白自己此刻有多么想死。
事实上从得知自己的身世, 从太后派人杀他那天起,这个念头就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 从不曾消失。
假使一个人的生身父母都盼着他死,那他确实很难找到活着的勇气。
太后派人刺杀他, 并没有成功,只是在他心口留了一个碗大的疤,这个疤理论上应该好了, 但秦嘉谦每到快好的时候, 就用刀再把伤口挑破,于是几年下来,伤口依旧在发痛。
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这样确实能让他心里好过一点。
秦嘉谦看着堂下的朝臣们, 各个对他报以无限的期待, 这是正常的, 比起缠绵病榻的秦嘉弥, 他这个身体健康的皇帝的确让人有更多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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