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史书对此记载不详,而只有当时给废太子运送餐饭的宫人知道,废太子死的时候留下了一封血书,委托宫人交于皇帝,希望皇帝将这封血书交给该交的人手中。
自从那日祁凤霄看过他之后,祁睿恢复了部分神智,他在日复一日的旧宫煎熬中早已生出死志,最终写一封绝笔,希望温姝能亲眼看到,否则死不瞑目。
祁凤霄打开那封沉甸甸的血书,看到“我一生争名夺利,最终一事无成,如今苟全性命却生不如死”的时候,已经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祁睿在信中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对不起温姝,对不起桑柔,他说他心里有温姝,只是以前用错了方式,如今悔之已晚,信末添了一句,“若有来生,见君一面足矣。”
祁凤霄闭了闭眼睛,还是将血书寄了出去。
温姝收到了信,却没有打开,而是让云歧拿去烧毁了。
云歧问他,“京里的信你为什么不看?”
温姝叹息,“没什么可看的。”
云歧好奇打开书信,谢卓跟着他一字一句地瞄,啧啧道,“这是谁写的,血这么厚?”
云歧推了他一把,“看落款。”
谢卓猛地跳了起来,“那狗太子!”
云歧白了他一眼,“他已经死了,好歹也是我兄长,死者为大。”
“这信决不能让温姝看到,下辈子还想见他呢,想的倒是美。”
两个人窝在一处,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血书被烧成了灰烬。
温姝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大一小神情惊人的同步,再一瞧信,已经烧的灰都不剩下。
云歧笑,“烧的是不是很干净?”
温姝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滚去找你家先生。”
林奉儒在乡下当起了老师,倒是像模像样,云歧也便跟着开玩笑似地叫一声先生。
打发走了云歧,谢卓死皮赖脸地缠上去。
温姝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动。
谢卓扑上去亲他的脸,温姝一个没有躲开被啃了个正着,怒气冲冲叫谢卓的名字,“谢敏行!”
谢卓弯了弯眼睛,“我在。”
温姝推了他一把,“你在做什么?”
谢卓叹息,“今日是我生辰,想提前讨个赏。”
温姝冷笑,“你的生辰明明前段时间刚刚过了。”
谢卓眉毛一挑,“你分明记得我的生辰,为何装作不记得?”
温姝无言以对。
谢卓又问,“你分明记得大火中对我说的每一个字,这几年为何只字不提,还处处妄想赶我走?”
浓月下青年眉目飞扬,正是初见时候的潇洒肆意的模样。
谢卓还太年轻,不明白有些话只有死的时候才会说,而若是活下来,一切便都是另外的结果。
温姝终于叹息道,“你留在这里,谢老将军怎么办?谢卓,苗疆总有适合你的姑娘。”
而他甚至不能留给谢卓全部的身心。
他的前半生过的荒冢遍地,已经没有力气如当年喜欢桑柔一般去喜欢什么人了。
“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温姝,人活着要向前看。你对桑柔有情,对祁凤霄有义,对林奉儒有敬,我都不在乎。”
谢卓想,冥冥中他从苗疆来到中原,或许就是为了将这个人揽入怀中。
他去温家守着他,给他下不伤性命的蛊,再后来温姝失踪,他像疯了一样满京城风餐露宿找人,最终险些与他一道葬身火海,这一切若只是因为祁凤霄的命令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只要给我靠近你的机会,不要再说赶我离开的话。”
谢卓这样的男人,只要他愿意温柔,没有人能逃脱他的蛊惑。
“往后你若是想留在这里,便一直在这里,若不想了,咱们便北上去大漠。这世上千万种风光,又何必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
温姝总觉得他这句话哪里不对,却一时没想明白。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深宫宫墙之内,被恶毒称为歪脖子树的陛下猛地打了个喷嚏。
第二百二十六章
桃花镇的桃花开了又谢。
温姝来到桃花镇第五年的时候有了桑英的消息。
当年天下大乱,桑英驻守城池被祁凤霄俘虏,后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所有战俘皆被放逐乡野,桑英也不例外。那一场战争死了很多人,他身为一城守将眼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早已经死了争名夺利的心。
后来传来陈昭死去的消息,紧接着没过多久,祁凤霄登基了。
改朝换代不过一晚上的事,桑英被剥了官身的时候甚至松了一口气。
他回到了扬州,他的父母如今已经年迈,便由他接手了桑家的产业,桑家在战争中受到重创的产业如今在桑英五年的努力之下重新焕发生机,他偶尔也会想起来温姝,以为温姝对于他而言已经像是前世梦里的人,直到听到宫里传来温姝的死讯。
扬州城是温姝的老家。
温姝当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扬州官场的人无一恨不能将他拆骨剥皮,如今温姝死了,生养他长大的家乡百姓无一不拍手称快,桑英亲眼看这世态炎凉,人心向背,一时间对温姝的恨意也消弭了几分。桑柔之事虽因他而出,到底非他所愿。这么多年看下来,他到底明白了当初的东宫太子对温姝存着的心思。东宫太子来他桑家提亲,哪里是看上了桑柔,分明是看上了温姝。至于后来的是是非非,在历经生死的桑英面前俨然不值一提。
桑家二老终究善良,他们听闻温姝死去的消息也并未像扬州其他人一般落井下石,而是去女儿墓前为女儿烧去她生前喜欢吃的点心。“那个年轻人也下来陪你了,我们想或许你会开心。”桑老爷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说,桑夫人红着眼圈,“这么多年过去了,倒也想明白了一些事,也不能全怪那个孩子,要是我把桑柔看的紧一些,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
桑英站在墓前,看自己的父母泣作一团。
人总是这般,活着的时候恨不能食其血肉,死了却觉得心中空空落落,仿佛这世上再没了这样一个人,便再没了仇恨的寄托之处。
桑英回忆着妹妹的音容笑貌,竟有些走神。
不知妹妹在黄泉路上是否有见到温姝?
他二人坎坷半生却始终未结连理,乃一大憾事,也不知道死了化成鬼,桑柔是否还在奈何桥边等他?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理?若有天理便不会恶人当道。
天理尚且不存,又哪有什么神佛,既无神佛,又何来鬼魂,人死虚无正如油尽灯枯。
所以温姝死了,他便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桑英在扬州见了两回温家人。
温行远死在牢中后,温姝那几个被流放到北疆的兄弟温讳在劳作过程中意外被砸死,温循断了腿,只剩下温霖一个四肢健全,最终在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之后带着断腿的弟弟从北疆回来,如今在码头靠搬运沙袋为生。他们过去对温姝的欺辱桑英如今想来竟还历历在目,见这兄弟二人如此凄惨,连一分恻隐之心也生不起来。
他遏制不住地想着,如果温姝这时候活着,看到他温家的兄弟如此下场会作何感想?
第二回 便是见到了那个在京城做富贵人家小妾的温姝长姐温苑。
当年温姝将温喆送到了温苑手里,温苑早早将温喆十几岁的年纪嫁给一个年纪很大的富商,温喆被折腾的半死不活,好不容易熬到富商死了,被温苑接回来,温苑又将容貌尤存的妹妹送给自己的丈夫,两姐妹共侍一夫,趁着夫家病重掏空了财产,等到丈夫一命呜呼,两姐妹带着休书风风光光回到了扬州经营生意,熟料遇到了码头做工的两个兄长,两兄长眼红至极,欲来瓜分财产,被温苑与当地官府勾结把两个哥哥送入牢中,牢中折磨人的手段,只怕很难活着回来。而温苑没有想到她的妹妹因为巨额的财产对自己的亲姐姐也起了杀心,利用姐姐和官府的关系害了两个哥哥之后又给姐姐下了毒,并伪装病重的假象,温苑死后,当年的温喆便一手打理家财,虽说财源蒸蒸日上,却迷恋上妓馆一个小倌,被小倌骗空了财产,后来过的疯疯癫癫,痴痴傻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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