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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食无忧[穿越](292)

作者:青猫团 时间:2019-03-02 11:11:00 标签:甜文 美食 种田文 布衣生活

  各人眼神暗中交流,有气恼的也有得意的,更有在心底里骂人的,这吴祥乃是御-用司的总领太监,手底下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听说去年天子那儿得了两盆蓬莱玉景,是爱不释手,如今摆在皇后娘娘宫里日日擦抹,唯恐落了灰。今年,他径直是送到司宫台上了!这一盆哪里比那盆蓬莱玉景差?反而更栩栩如生了!
  有他这盆压景儿,旁人的礼谁还拿得出手?
  众人各怀鬼胎地笑着,又一轮走棋,再转到主位,连枝伸手拿过陀螺,悄无声息地在手里掂了掂,此时他这棋子已走到临近中心,再赢几次,这官儿就升到头了。桌旁一圈人连捧带笑称赞他运气好,升得多贬得少,他笑了笑,将陀螺一碾,哗啦啦小东西转了几圈,吧嗒一停,又是“德”。
  下头人继续送礼,一套红绿玛瑙并白玉棋盘的围棋子儿。
  他拈起棋子看了看,旁边有小的来添酒,因他伸手抓棋子的动作两厢碰了一架,酒水便溅了连枝的袖子,那膳房的管事吓得顷刻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连声道“该死”。
  狱司的总领太监唰得站起来,一双吊梢眉薄情又寡意,顿时喝问:“怎么回事!”
  膳房管事拉着倒酒的小太监磕头:“这是新、新来的,没学好规矩,不懂事,大人们大人有大量……”
  那狱司太监眉毛一倒,说将他拖出去处置了,正要叫人,便听美人榻上的连大监清了清嗓,清清凌凌地道:“既是没学好规矩,那回去再学便是。大年景下的,张口便是打打杀杀,这不是折我寿么?”
  他一张口,桌上静了几分,随即那狱司掌事立刻赔笑:“是是,大监说的是。”他扭头瞪了膳房两个一眼,“还不滚下去?”
  “谢大监开恩,谢大监开恩!”
  膳房管事伸手拽着小太监,吓得已是两腿战战,正要退下去,连枝又抬了抬眼,看了看那个将酒洒在他身上的小太监,忽然问:“等会,过来我瞧瞧,叫什么?”
  膳房管事的连忙拿手肘子捅他,小太监赶紧走近了几步,噗通又跪下。他仰起头来给连枝看看,也就这样终于有机会正眼瞧瞧这位“大祖宗”。美人榻上这位穿一身大红紫的制衣,外袍子底下是织金的裙摆,隐隐绰绰。他惊讶于这位大祖宗并不老,甚至年轻得过分,生有一副连戏阑子里的旦角儿都比不上的好容貌,一双桃花眼温温柔柔地,又有雅致的气度,像、像……
  他想了想,记起升官图上的几个字儿——像翰林。
  半晌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连大监看了好一会儿,赶忙朝他脚下磕头,战战兢兢道:“回大祖宗,管事的赏名儿,叫安顺。”
  “这话叫得,我有这么老么?”连枝笑一声,转头看了看其他人。
  “小崽子不懂规矩!”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诸太监立刻奉承,“您不老,不老!”
  跪在门口的管事太监气得头上冒火,直想过去朝那小兔崽子屁-股上踹一脚。这“大祖宗”也是当着连枝的面儿叫的?!那是太监宫女背后敬他怕他的话!这位大监八岁入宫,当年二十出头,就当上了司宫台大监,比前多少朝的大监都年轻,如今三十有余,更是喜怒不形于色,谁知道他都有些什么狠厉手段?听说他头前的那位大监,是他宫里认的干爹,就是被他拉下马的,在武德门外剐了两千多刀才咽气!
  他连对他干爹都这般狠,对旁人,岂不是眼都不眨一下?不是祖宗是什么!
  “行了。”连枝摆摆手,继续投他的陀螺玩升官图,眼也没抬,“是叫安顺?留下罢。”
  满屋子人都愣了一愣,膳房管事更是半天没回过味来。待明白过来,管事的又拉着安顺跪下了,感激涕零地道:“这真是折煞了这小兔崽子……多谢大监,多谢大监!”见安顺还是一副呆傻模样,又好一阵气得差些厥过去,当即踹他一脚,“还愣着干什么?抬举你都不知道!”
  这小子!天上掉烙饼了!
  安顺被管事的连抓带踹,才激灵着过去叩头认门子。
  连枝掷出了一个“功”字儿,笑话他俩道:“大年下的,磕这么多头,这是要压祟钱的意思呀?”说着从桌上随手拣了颗其他几司方才输给他的琉璃珠子,直接扔给了安顺,“拿去玩。”
  一颗琉璃珠子,谁也不在乎,都看热闹似的看这小崽子。
  下头人端了果子上来,诸人边吃边继续玩这升官图。多玩几轮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这陀螺上被动了手脚,各面轻重不一,无论连枝怎么转,都不会转到“赃”上,而且桌旁一群人眉来眼去,想装看不见都难。陀螺从狱司掌事手里转回来,直接送连枝走到了“太傅”一格,到头了。
  众人交声恭贺一番,又撤了升官图,换上一副叶子牌。
  连枝端了酒,看小的们洗牌,心不在焉地问了狱司掌事一句:“听说,吏部那姓耿的关你那了?犯了什么事儿?”
  狱司掌事通着刑部,关了什么人杀了什么人,他那儿最是灵通。都说太监们狠辣,刑部问不出的话,就让狱司去拷问,总能折腾出来几句,心照不宣的事情罢了。
  用刑部的说法,叫“有手段”。
  “耿昭忠?可不是!押了半月了。这事儿啊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狱司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两句,见连枝皱着眉头瞧他,实在是瘆得慌,到底是摊了出去,“嗐,得罪人了呗!他碍了人家的道,有人不想让他出去,耿家个五品小官,上头又说不上话,上哪儿出得去?”
  下头人把御用司孝敬上来的宝石盆景摆他手边,他把玩着翡翠枝杈上的碧玺雕花,末了指头在桌上轻轻地点了点,伴着“嗒嗒”的敲击声,又问一句:“咱听说,他媳妇娘家是做酸枝儿生意的,南来北往,很是兴隆。”
  狱司的顿了片刻,脑子里飞快地琢磨连枝说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他视线落在连枝敲桌的手指上,忽地恍然大悟,赶紧敬一杯酒:“大监这话说得,酸枝木是什么品次的!您抬举他们家,赶明儿让他们给您送一套顶级紫香檀的桌椅来,那摆在屋里,夜夜生香啊!”
  连枝笑了笑,举起酒盅:“诸位共饮,纳财纳福。”
  “同饮同饮!”满桌喝彩,“福寿迎春!”
  才放下酒盅,帘子外头顶着风雪进来个小太监,眉毛上雪还没化,就朝连枝躬了一腰,一起来便仰着鼻子垂手道:“大监,我们少监说,得伺候太子殿下和娘娘守岁,昭华宫里又缺人,陛下那儿也得有人伺候着,实在是抽不开身,您这儿……便不过来了。”
  屋里一静,所有人把着叶子牌,都暗戳戳地打量连枝。连枝坐直身子,脸上也没什么变化:“自然是伺候主子们才是头等大事。天冷,回吧,记得贺你们少监新春有余,多福多寿。”
  那昭华宫来的内侍也随便贺了贺便退下了,连枝依旧是举杯。诸人心里暗叹他可真够是心思深沉,被个小崽子这般在头上屙屎,还能不动声色,喜笑如常。更不说……昭华宫里那位福少监,曾经也不过是连枝手底下一个没名没姓的跟班罢了。如今傍上了昭华宫,却来踩他头上作威作福。
  仪礼司的嘲一声:“什么香臭不辨的东西,倒是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狱司也唯恐撵不上新鲜的,立即应和:“说得是啊,当年若不是大监您抬举他,他能有今儿个的地位?他瞧着,是记不得了,自己从前不过是给大监洗脚的奴才罢了!如今攀了高枝儿,就想回头踩一脚,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连枝随手丢了一张牌,也不生气:“下头人出息了,咱该高兴才是……哎,别光顾着说话,下个该谁摸牌了?”
  “……”
  众人又热热闹闹耍了半宿牌子戏,一过子时,听着外头放了烟火炮仗,又吆喝着端起酒来再敬,满嘴不过是颠来倒去的吉祥话,都互相敬过贺过了,这才从司宫台上离开,各回各司。
  出了司宫台,诸人松上一气,各自散去,仪礼司的凑到御-用司吴祥身边,压着声音道:“吴总管,你听没听见风声?”
  吴祥警惕一瞬:“什么风声。”
  仪礼司的左右看了看:“近半年,昭华宫那个都不往司宫台上来了,顶着是少监的名头,整日里只是伺候那两位。”他捏捏大拇指,朝天上看了一眼,暗示一番,“有人说啊,是上头那位不行了,忙着给那位殿下清道儿呢!咱们上头那位,以前是吃过冯简的亏的,姓连的是冯简的干儿子,他能不起疑心?那位少监就是明白内情,这才赶紧地同司宫台划清界限。”
  吴祥把他往墙角一拽:“你打哪儿听的,这话你也说得?!”
  “有什么说不得!”仪礼司的笑了声,“这宫里风大呀,别瞧着现在东风旺,指不好这哪天的,西风就压倒了东风,你我都不过是天上的风筝,万一跟错了风,撞在树杈上,岂不就成了冤死鬼?咱们是一个地方来的,正是老乡遇老乡,少不得要互相扶持,你说是不是。”
  他头前才送了那盆宝石盆景,要真有这么个事,万一牵连上自己……吴祥想到这,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八年前倒台的大太监冯简是如何在武德门外挨剐,他那一群“嫡系子孙”又是如何被杀被罚散了个干净,这些他现在都历历在目,不说午夜梦惊,却也是心有余悸。
  他当年没攀上冯简那派,正庆幸着,如今勉勉强强才算靠住了连枝。
  怎么这才过了八年有余,连枝也要倒了?!
  司宫台安荣居,太监吴集给檐下的灯换了烛芯,端了水盆进来,又从怀里抽-出绢丝手巾,轻轻擦拭那盆宝石梅花。连枝褪了身上的红紫制衣,换了件轻软贴身的素净衣裳,坐在案前处理内务。吴集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看看连枝,低声问道:“大监,奴才瞧了瞧,有一半都不是宫里造的,那……也还是在黑市上洗干净了捐到广济医局去?也还是不叫余提举知道?”
  “嗯。”连枝头也没抬,掀了一页,“别留下把柄。”他想了想,又记起一件,“那套紫檀木桌椅,也别进宫了,到时候找人收了折成银钱,想办法给耿家送回去。”
  这盆碧玺玉梅华贵万千,是真的好看,可是东西再好看也没用,在手里都捂不热乎。吴集不是心疼这盆景,而是心疼连枝:“您说您……图什么呀?”
  连枝道:“他那里难。一个三余楼支撑不了广济医局那么大的开销,他自己那点俸禄又都贴补回提举司了,便是季世子再有家财万贯,也不能只叫他一个人出力。余小神医想办的是福泽千秋的事,我们自然是能帮就帮。更何况,这些东西在我这里不过是腾灰,又没处使。”
  吴集急了一下:“您知道奴才说的不是这个!”
  连枝抬头看了他一眼。
  吴集道:“这些东西,您不想要就别收,这能洗的给您洗了,不能洗的摆在屋子里可怎么办啊?还有那些子账本、样册,小的说烧了您又不让。您说您没收贿,谁能信?这要是搜出来都是祸害呀!您想想冯简……他、他就是死在这上头!”他忧心忡忡地,“三千刀,您不怕么?”
  连枝静了片刻,半晌才放下笔,叹了口气:“吴集,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吴集嘀咕:“没有……”
  “狗有狗洞,猫有猫道,太监也有太监的手段。”连枝道,“不是我不想收,便能不收的。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不经营全都只能废弃,那便办不成想办的事,帮不了想帮的人。只要这潭水不清,我也就清不了,不与他们一根绳上拴着,他们决计不会尽心尽力帮你办事。只是有些人有些事,若是不帮、不办……我会懊悔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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