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只得做得明显些,学那调戏良家妇男的登徒子,踱着步子靠近,一手抬起佳人下巴,“我记得,我与公子说过,你与我那故人,很有几分神似,所以昭有个不情之请。”
“什……什么?”饶是迟钝如顾悄,也觉察出几分不同。
谢昭盯着顾悄那细白喉头。
那里无意识地吞咽,无疑暴露了主人紧张的心绪。
呵,原来他也不是一无所觉。
谢昭定了定心,压低嗓音,刻意用谢景行独特的节奏,在他耳边缓缓道,“今夜月色甚好,不知道小公子可否装作故人,亲昭一下,聊慰我郁郁多年的满腹相思?”
“又或者,昭听闻外邦有异礼,叫做吻别,我就要走了,你权当是替我践行。”
“不知悄悄,意下如何?”
第053章
不如何。
顾悄撇了撇嘴, 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所谓的合作。
是他天真了,一度误把谢昭当作好人,以为他和学长一样, 是个人见人爱活雷锋。
显然, 谢昭插手, 从来不是为了顾氏, 他只是为自己找一个替代品罢了。
“所以, 谢大人这是要我当替身吗?”压下心中不适,他笑着问道,“我妹妹是妹妹的时候, 谢大人打着你好我好的旗帜, 哄我同你演戏, 现在我妹妹不是妹妹了, 你又用封口为饵,一样的哄我答应?”
谢昭闻言, 敛去笑意。
檐下灯火,为他深邃的轮廓打下一层模糊阴影,顾悄竟从中读出一丝受伤。
他心中冷笑, 谢昭这种人,还会受伤?
“倒也不是不可以。”顾劳斯缓步走近谢昭,像一个吹着号角的斗士,满是战意。
这是继那次文会后,他第二次与谢昭争锋相对。
男人不仅城府比他深, 连身高也整整比他高出一个头,肩背更是几乎宽出他一倍。但即便仰视, 他也分毫不觉弱势,因为, 只要谢大人对他有所求,他就掌握着主动权。
顾劳斯抿了抿唇,脑中做足战前预演,再抬头目光灼灼,“不就是亲一下?”
他比了比两人差距,“还请谢大人屈尊,头低下来些。”
谢昭却突然退了一步。
他心中冲动褪去,终于觉察不妥。那句“替身”如一桶凉水,叫他瞬间醒悟。
是他急躁了。
刚刚那番话,如果他们已经捅破窗户纸,那便是暧昧,是告白,是他的满腹深情。可若是没有,那他的表现,可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而眼下,并没有到能捅破窗户纸的时候。
谢大人又退了一步,似乎顾悄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轻咳一声,掩饰片刻的失态,反将了一军,“小公子倒是不讲究,为了顾家,真的什么都豁得出去。”
顾悄:???
他预演的各种打狗棒法悉数没有用武之地,只能恨恨一句,算你跑得快。
谢昭被他吃瘪的神情逗笑,“谢某早就说过,我对你这样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子没有兴趣。不可否认,我提出代嫁之事,是有私心,但那不包括……将你当作谁的替代。你是你,他是他,哪怕是前世今生,我也不会将你们混淆。”
可惜一门心思记挂着被涮的顾劳斯,没有听出谢大人这难得的话外音。
“刚刚昭不过一时心绪郁结,是以存了些坏心,想逗弄逗弄小友取乐,是我失礼,还请琰之莫怪。言归正传,那几人都是我心腹,不会叫消息外传,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还是劝劝顾小姐,最好换回女装再行离开。”
啧,真是好话歹话都让这厮说尽了!
顾劳斯这时就算再迟钝,也咂摸出一点味儿来了。
这谢大人,不知有意无意,总之是对他起了旁的心思。
顾悄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他反客为主,又近一步,在谢昭怔愣中,扯住他衣襟,将那张好看的脸拉近。
近到呼吸交缠,能真切地感知对方温度。
原身打小长在蜜罐子里,虽然是跟顾劳斯顶着一样的五官,但却精致漂亮许多。
用那张谢景行亲批“艳光四射”的脸,恃靓行凶,对谢本谢的冲击可想而知。
笑阎王此刻被美色暴击,反应不及,十分顺从地任顾悄抬手,捏起下巴,左左右右仔细打量。
然后,他就听到小公子假模假样叹了口气,对着他呵气如兰,“谢大人恋旧,却不知我也是个长情之人。”
“悄心中,亦藏着一抹月光求而不得,正苦于无处排遣。今日再瞧谢大人,芝兰玉树、朗月入怀,与我那意中人,亦有几分神似,大人真有他意也无妨,咱们各取所需,我也不亏。”
十六岁的少年,脸蛋还有些婴儿肥,正是鬼灵精怪的年纪,即便装了个成年的灵魂,也显得无赖可爱。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大约夜熬得太深,一双眼睛并着周遭细嫩肌肤,却浮起大片红痕,用这等勾魂夺魄的模样使起坏来,简直叫人心都要化了。
何况,这般甜蜜的打击报复,于谢昭,无异于一场迟来的告白。
这一刻,他终于笃定顾悄的心意。
于是,心花怒放的谢大人立马忘记先前自泼的醒神冷水,十分无耻地揽住某人后脑。
他轻轻在夜半海棠最娇嫩的瓣尖偷下一个吻。
突如其来,几乎是一触即分。
谢昭想,他还没成年,我不可以当禽兽。
顾劳斯就不一样了,他几乎是暴跳如雷,先前进击的勇气顷刻烟消云散,他捂着发烫的唇连退数步,靠上廊下立柱才勉强镇定下来,尔后一声大吼震破云霄。
“谢昭,你这个猥亵未成年的变.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实在是……咳,我与琰之相见恨晚,依依别情难叙,只能发乎情、止乎礼。可大历别礼长亭相送太过含蓄费事,不如学那番邦,直白省事。”
谢昭噙着笑意,整个人如沐春风,牵强为自己辩解。
顾劳斯又不是傻子,他随手扯下庭中还没落尽的观赏金橘,兜头朝谢昭砸去,“哪个番邦道别亲……亲人嘴巴,人家那是贴面礼,贴一下脸而已,你这个……你这个登徒子!”
林茵摸了摸鼻子,抱剑躲得更远了些。
实在是这家暴动静太大,他怕回京一个不小心就说漏了嘴,还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好了。
*
闹将一宿,顾悄拉着顾情打道回府,已是寅初。
宵禁才解,街上已有零星人影,多是早起赶集的小商小贩。
顾情已经换回女装,她闷闷不乐,不仅玉佩并没有拿回来,顾悄还与她不在一个战壕,因此,她一路都不大理人。
咳,女装的他,耍女孩子的小性子,也没什么毛病。
只是顾劳斯谨慎,尽心尽力坚持拖着她走背街后巷。
一路偷偷摸摸,到家时顾府却灯火通明。
正厅里,老父亲带着外宅护卫,起升堂阵仗,守株待兔。
快晴阁外,凶悍亲娘拖出一张太师椅,正襟危坐,八个粗使老妈子一字排开,请君入瓮。
知更苏朗跪在前厅,琉璃琳琅跪在后院,都是听候发落的模样。
顾悄和顾情见状,均是心头一沉。
前庭后院都是追兵,这把铁定在劫难逃。
老父亲见着人,脸色沉肃,半点情面不讲,大声喝道,“逆子,还不快跪下。”
顾情将顾悄揽在身后,正要跪,却被一边的老妈子截下,“姑娘莫急,夫人正在后院等你,且跟老身走吧。”
顾情还待争辩,顾准怒意横生,他信手砸下一个杯盏,“放肆,你是连你母亲的话都不听了吗?是要我送你去祠堂,再好好学孝道和女德?”
“我不是……”顾情还想再犟嘴,却被老妈子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旧时大户人家内宅,多请有这样的教养妈妈,对不听话的女孩,是可以直接上手的。
可这是顾情第一次挨打。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顾准,白皙脸颊上迅速浮起指印,“爹爹为何如此武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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