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长公主,崔永善。
……
长公主已经孀居整整一年,上个月才刚刚开始出来走动,恢复日常的社交,一年前,甘太师对这个注定要出去和亲的公主没什么印象,可今日再见,他就再也不会忘了这张脸了。
庄重高贵、盛气凌人,比皇子还势强三分,站在华宁殿外面,落落大方的对他致谢,然后告诉他,陛下龙体贵重,不宜让太多人进去打扰,而且他年纪大了,万一过了病气,那就不好了,想来陛下也不愿意让他这个老臣劳心劳力。
甘太师:“……”
整个齐朝,就这么一位长公主。
长公主的封号等同亲王,她又是天寿帝的亲生女儿,且嫁过人,已然自立门户。梁郡王确实和天寿帝隔着一层,但长公主,不会再有人比她更适合在此时站出来了。
如果甘太师想拿她的公主身份说事,那甘太师还是天寿帝的老丈人呢,是外戚,从关系上论,比女儿还远。
甘太师被她堵了回来,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楚国长公主的帮手到了,司徒相公和闫相公匆匆忙忙的进宫来,他们得知消息的速度比甘太师慢,此时天都黑了,这两位刚到这,看见这样的一幕,他俩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摆出同一种态度来。
更深露重,天冷路滑,太师您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赶快回去吧。
要是甘太师表示不走,这俩顶多比他年轻个十岁左右的人精,就会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他在这多待一刻,就是对他们良心上的煎熬。
甘太师气得额角一跳一跳,但双拳难敌四手,他最终还是被这几个人逼走了,待这个老匹夫一离开,司徒相公与闫相公立刻相看两厌的往旁边挪了一大步。
……
他们这么做,倒不是为了长公主,更不是为了太子,或是知道孟昔昭的计划。他们纯粹就是出于忧患意识,皇帝没事的话,他俩顶多受训斥,可皇帝要是有事,那他俩就等于控制住了皇宫,而不至于被甘瑞这个老匹夫从中作梗,暗度陈仓。
不过,要是问孟昔昭的话,孟昔昭会说,你们都想太多了。
……
他也很想一下子就把天寿帝气死,可是,一来,这太便宜他了,二来,太子羽翼未丰,如果此时天寿帝殡天,不仅会留下一大堆的烂摊子,还会让甘太师等人有铤而走险的机会,百足之虫都死而不僵,更何况甘太师没死,他还如日中天着呢,不到万不得已,孟昔昭可不想体会一下什么叫夺嫡之战。
所以,天寿帝肯定是会醒的,假如他不醒,那孟昔昭就要带着滕康宁进宫去,假装这是自己千辛万苦找来的神医,然后把他治醒了。
*
普通小官不知道皇帝出事了,大官们则在得知消息之后,全部进宫等待消息。
苏若存衣不解带的伺候天寿帝,一整晚她都没有睡,此时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色。
宫里一共就俩高位嫔妃,一个德妃,年纪三十多岁,已经青灯古佛常伴,从不争宠,也很少出来应酬,此时就跟个木头人一样站着,别人让她做什么,她才会做什么。
而另一个淑妃,是去年天寿帝看高阶妃嫔太少,新娶的,淑妃的年纪跟苏若存差不多,在苏若存进宫之前,天寿帝看在淑妃家世的份上,一个月有两三天都会去看她。
如今这两三天也没了。
她平时就看不惯苏若存,觉得她这动不动就弱柳扶风、还总是洗手作羹汤的模样十分不顺眼,但她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一见她这模样,她就想揍她一顿。
……她要是知道何为小白花,大概就不会有这样的疑惑了。
淑妃企图抢苏若存的活,让这为爱侍疾的佳话落在自己头上,苏若存见她总是挤开自己,挑挑眉,也不跟她抢,而是从善如流的站到一边去。
就这样过了许久,等淑妃发现,苏若存只在没人的时候让着自己,一有人,她就立刻走过来,不动声色的做一些最脏最累的活时,几乎所有人都在歌颂苏若存,而忙得满头大汗的自己,连个配角的地位都得不到。
淑妃:“……”
我就知道这个小浪蹄子根本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深情!
宫妃们斗智斗勇,外面的男人也不遑多让,孟昔昭在第二天进宫,带着自己老早之前为了练字,而抄写的一本佛经。除了两位相公,以及那些一品高官,其他人都是不能进殿的,于是,孟昔昭在殿外哭哭啼啼,做足了担心惶惑的模样,然后他才叹息一声,擦擦眼泪,准备离开了。
因为他常进宫来,和这宫里的内侍们关系搞得都不错,一个内侍过来给他递帕子,孟昔昭对他道了声谢,然后说出自己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多谢中官,在下身为太子詹事,还要去看望看望太子,唉,陛下成了这个样子,太子是如此的至纯至孝,还不知道是如何的担忧呢。”
闻言,那个内侍也叹了一声:“昨夜太子殿下在这里守了一晚上,形容枯槁,连滴水都未饮,晨起司徒相公请他回去,他才恍恍惚惚的站起来,但因为枯守了一夜,殿下站不住,竟摔倒在地,将其扶起的时候,殿下咳嗽不止,竟咳出了红血丝,孟大人,您可一定要劝诫殿下,务必保重身体啊!”
孟昔昭:“…………”
这不是他一开始制定的剧本。
他声音都飘飘忽忽的了:“……红血丝?”
内侍苦着脸点头,“太子殿下身体一向不好,此次受了刺激,又……唉,殿下真是孝顺啊。”
孟昔昭幽幽的瞥一眼这个长吁短叹的小太监,再度道谢之后,他就走了。
熟门熟路的来到东宫,看见郁浮岚和张硕恭都在前廊守着,两人俱是神色如常,他便知道,应该没什么事。
但不亲眼见到崔冶,孟昔昭这心里就安定不下来,于是,一言不发的走到门口,郁浮岚正想替他开门,孟昔昭却制止了他,然后咣的一脚,把殿门踹开了。
郁浮岚:“……”
张硕恭:“……”
里面正在假寐等人的崔冶:“……”
崔冶瞬间睁眼,转过头来,看见门口站着的只有孟昔昭,他眼中的锐利,就变成了呆愣。
反手把门关上,孟昔昭直冲他而来,三两步就走到他面前,他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红血丝哪来的?”
崔冶张张嘴,虽然已经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可因为已经将近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眼前又是自己从不设防的心上人,他的脑子就是想转,也转的很是艰难,只能靠着本能回答:“是我咬破了舌尖,伪造出来的。”
孟昔昭:“神医让你在解毒期间有三忌,是哪三忌?”
崔冶:“……一忌大补,二忌大怒,三忌受伤。”
孟昔昭对他怒目而视:“你知道你还这么做?!”
崔冶默默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的指出:“可是二郎,咬破舌尖而已,这不算受伤啊。”
孟昔昭缓缓掀起眼皮,紧跟着发出了更加惊怒的声音:“你还敢跟我犟嘴?!?!”
崔冶:“…………”
门外的郁浮岚和张硕恭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默默的把头转了回去。
他们不想偷听的,可木制的宫殿本就不怎么隔音,更何况,孟昔昭在气头上,他的声音真的一点都不小。
郁浮岚本来不想说什么的,可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之后,他忍不住为崔冶辩护:“神医说的受伤,是指皮肉上的大伤,殿下为了此情此景更加逼真,咬破舌尖,逼出星星点点的舌尖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人哪有不流血的,天气干热的时候,谁还不流几滴鼻血呢。”
郁浮岚说完了,觉得这个站姿有点累,正想换个舒服点的站姿,突然,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一转头,正看见张硕恭用“你踏马是不是傻逼”的眼神看着自己。
郁浮岚:“……”
他气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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