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从兰奕欢长大了,学会离开开始吧。
一次次地意识到,他不仅仅属于自己,一点点发现他的长大,还可以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于是,分别又重逢,在思念中等待,在焦躁中徘徊。
但……又好像是从更早的时候,在两人相依为命,互相安慰的每个瞬间。
早得好像从上辈子就相识了。
兰奕臻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很多迷离梦境中的影子,可是又难以捕捉,正如他此时的心绪。
他只是在想,为什么时间要推移,为什么人要长大和分离?为什么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不能……不能只属于他呢?
小楼寂寞心宇月,也难如钩也难圆。
兰奕臻独立庭院之中,心思翻覆不知所往,那种怔忡、怅惘和酸胀,令他全然陌生,不知所措。
他本能地感到危险,并想要拒绝这种感受,另一面,却又对此毫无抵抗之力,情愿深陷其中。
兰奕臻终究是没走,他又缓步折了回去,在兰奕欢那里的外间睡下了。
睡梦中的兰奕欢似乎感觉到了外界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向着旁边摸了一把,没摸到哥哥,反而摸到了那只从小陪他长大的小熊。
他也不挑,顺手把熊搂怀里睡了。
黑暗中,小熊的眼睛亮了一亮。
*
兰奕欢发现自己站在了御花园里。
他的小熊骑士不见了,但这肯定是在做梦,因为兰奕欢已经看到,前方站着等他的那个人,正是邓子墨。
前世,他和邓子墨在宫外喝酒相识,言谈投机,结为好友,后来邓子墨又被赐婚,成为了兰奕欢的姐夫,两人之间关系更笃。
这种情谊甚至一直保持到兰奕欢登基之后,邓子墨跟大公主的婚姻破裂前。
这梦中显然就是前世的场景了,兰奕欢朝着他的朋友走了过去,并听见自己充满笑意地叫了一声:“子墨兄!”
邓子墨回过头来,看见兰奕欢,也笑了。
兰奕欢便冲着他拱了拱手,笑道:“子墨兄,恭喜你了。”
听到他这一句“恭喜”,邓子墨那点笑反而渐渐淡了下去,说道:“何喜之有?”
兰奕欢道:“你要成婚了,娶得还是我大皇姐,这还不喜?虽然我跟皇姐不是太熟,但她的性格最是温柔大方不过了,跟老八那家伙可不一样,你一定要对她好啊。”
邓子墨道:“这是当然的。再说了,她是公主,我难道还能欺负得了她吗?”
兰奕欢笑了笑,说道:“你不欺负她,和你打心里待她好,那可不一样啊。”
邓子墨摇头一笑,道:“殿下别说我了,你以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兰奕欢道:“我……嗯,我也不是不想成亲,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呢。这事总不能草率的随便找一位小姐就过一辈子吧。再说,太子一直不成婚,其他人总也不好太早……”
邓子墨都被他气笑了,下意识地抬了下手,如果兰奕欢不是皇子,恐怕他这回都要一巴掌推到兰奕欢的脑壳上面了。
他说道:“殿下!你小小的年纪,怎么满脑子都是成婚娶妻的!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兵权!兵权的事!”
兰奕欢这时自己也反应过来了,见邓子墨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
他倒也不是因为惦记美色,就是听到别人要娶妻的消息总是难免羡慕。
这是兰奕欢从小就很向往的事,他总觉得,有了妻子,有了孩子,再养只小狗,这就是有了家了,刚才一听邓子墨提起,思绪就被带偏到了这上头。
所以太子不成亲,兰奕欢才老是不能理解。
第45章 光景驰西流
这时候被邓子墨一说, 兰奕欢也醒过神来了:“兵权啊……嗯,现在有两个差事可以想一想。一个是去京郊剿匪,一个是去西北戍边, 都有机会带兵掌权。”
他思量片刻又道:“相比之下, 西北苦寒路远,一去至少离京三年, 也不好掌控局势, 当年京郊是首选, 但听说, 父皇已经派了太子去了, 不大可能带我。”
邓子墨点了点头, 沉思道:“太子既然要去,副手肯定也会提拔自己的亲信,殿下你不是跟他一边的人,确实没什么机会。不过……事总有意外, 没有意外也可以制造意外……”
兰奕欢微微扬起眉梢。
邓子墨道:“说不定太子出去这一趟, 倒是我们的好机会——”
他还没说完,兰奕欢已道:“不行。”
邓子墨道:“殿下不敢冒险?”
兰奕欢说:“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我如今做的这些, 都是为了证明自己, 但如果用那些不光彩的手段, 又能证明什么呢?证明我很卑鄙?”
邓子墨不禁叹了口气:“殿下, 权术可不能这样算。您要知道, 之前那么多的人, 每一个都不是喜欢卑鄙的。”
兰奕欢道:“那只是前人的经验之谈, 但我想走出我的路。”
邓子墨笑着摇了摇头:“总有一天,您会变的。”
两人没有达成共识, 于是这段谈话无疾而终。
邓子墨出宫,兰奕欢一个人沿着花园里的小径慢慢走。
当时的他,只是在想着跟好友之间这场小小的争执,带着畏惧、不安还有憧憬,盘算自己未来的路。
而如今的兰奕欢再回想起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却在疑惑——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突然之间,兰奕欢的目光无意中一扫,却在草木的缝隙间,捕捉到了一片衣角。
当时他径直走了过去,而今生兰奕欢却已经和太子无比熟悉,此时在梦里一眼就看了出来,那片衣角,属于兰奕臻。
他恍然而悟。
——原来上一世,他与邓子墨说话的时候,兰奕臻就在一边的树林中。
这个距离,他们的对话,兰奕臻肯定能听见的。
兰奕欢心中一震,梦突然就醒了。
他坐起身来,看了看外面,已经是第二日的天亮了。
他捶捶脑袋,想起刚才的梦,一股近乎荒谬的不真实感翻涌而上。
邓子墨和他说的那番话,兰奕臻竟然听见了,这真是不可思议。
诚然兰奕欢足够正派,也足够警觉,没有让邓子墨将话说完,并且及时否决了他的提议,可是他们两人间的那寥寥数语,也已经足够体现出来,邓子墨有以太子为敌的意思,而他,也有想掌兵权之心啊!
任何一位储君都是容不下这样的威胁的,更何况像兰奕臻这种自幼掌权之人,必然有着极强的控制欲。
所以他听了这些话,竟然能够无动于衷,什么也不做?
不,他做了。
兰奕欢想了起来,后来兰奕臻主动向皇上举荐了自己,跟着他一起前往京郊剿匪。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
兰奕欢这个时候酒已经醒了,昨天他干的那些蠢事,也颠三倒四,零零碎碎地记起来一些。
印象最深的两幕,一个是他要死要活地踹着兰奕臻让他给自己揉脚,另一个就是他跟兰奕臻在那念叨了半天的邓子墨,而兰奕臻似乎有些不高兴。
邓子墨……还有那个梦……
兰奕欢突然觉得,自己在床上怎么也躺不住了。
他一下掀开被子跳下了床,随手抓过外衣披上肩头,趿拉上靴子,匆匆推开寝殿的门走了出去。
这边刚迈出门,正要往前走,忽听旁边一个声音淡淡说道:“又不好好穿衣服,急着见谁去?”
兰奕欢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见是兰奕臻坐在外殿的桌边,一手还拿着笔,正转过头来看他。
兰奕欢道:“二哥?你昨晚没走啊?”
兰奕臻道:“放心不下某只小醉猫,就在这住了一晚。怎么,我待不得?”
兰奕欢对他的阴阳怪气完全免疫,转眼看见了小榻上的被褥,更是奇怪:“不是,那你干嘛不和我一起在里面睡啊?这小榻睡着不嫌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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