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份奖励就一直存在系统的库房中,一年,两年,三年……
一直过了十一年,也没能送出去。
这一年,兰奕欢十七,而兰奕臻,都已经二十五了。
依旧单身。
*
“这鬼天气,可真是恼人啊!”
临漳渡口前的一家客栈大堂中,有人望着窗外天幕上的重重乌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黄梅时节家家雨,不知不觉,又是一年阴雨连绵的五月。
天气已经一连数日不曾放晴了,今夜这场雨来的格外急,也就耽搁的一群忙于赶路的旅人被堵在了这家渡口前的小客栈中,有些热的天气也因为这场雨又转凉了一些。
客栈里的房间早已住满了,风雨中也不能渡河,一群人便都聚在了一楼的大堂中,一边用火烤着淋湿的衣服,一边随口闲聊着。
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打着赤膊,一边在火盆上烤着衣服,一边说道:“嘿,没想到这里也客满了!我在这走了十几年了,往常这条路上来往的人可没有这么多啊!”
不知是谁笑着搭话道:“大概是因为去年太子殿下刚下了令,减了这一带的商赋吧。客商们因此才愿意往南边走动做生意,自然也就热闹起来了。要说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虽然年纪小,可当真是英明!”
那汉子笑道:“太子殿下今年应该也已经二十有五了吧?我听说,他从十三岁开始掌理政事,到如今已经足足有十二年了。虽然确实是年少有为,但怎么也说不上‘年纪小’这三个字。”
方才那人十分惊讶,说道:“太子殿下竟然已经二十五了?那我怎么前一阵子还听人说他尚未成亲呢?”
他说了这句话,倒听见旁边有个人笑了一声,大堂中的众人都回头望去,原来是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
那人道:“殿下就是一直没有成婚,应该是眼光高吧,总是没有他中意的人选,所以到现在无论是妻是妾都没有。”
他一口官话十分流利,一听便知乃是京城人士:“在下刚从京城过来,这事也略知道些。太子殿下一直没有中意的贵女,弄得在大皇子成亲后,底下的三皇子、五皇子本来也到了适婚年龄,却因为兄长没有成亲,一直耽搁着。”
“直到今年,太子殿下说了请各位兄弟不必等他,自行婚娶,宗人府那边才刚刚把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婚事提上日程了。”
众人听了纷纷说道:“原来如此。”
由于兰奕臻治下清明,在民间的评价一向很好,大家听了这话,也都感叹他定是因为勤于政事,不贪图享乐,才会无心琢磨这些。
倒是那个从京城来的文士摇了摇头,说:“太子殿下仿佛一向是这样的性子,听说除了对他从小亲自带大的七殿下格外宠爱之外,待别人都是淡淡的十分疏离。”
那汉子听见“七殿下”三个字,双眼就是一亮,说道:“七殿下?你说的可是七皇子兰奕欢?”
文士道:“能跟在太子殿下身边长大的,还有第二个人不成?”
汉子听了,便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老哥,我不如你那样清楚皇家的事,但若是提到七殿下,那倒是确实仁义善良,风度过人,没人见了不说一个‘好’字的。”
听他这样说,有人便问道:“这位大哥,听你的意思,倒好像见过七殿下似的。”
那汉子说道:“我没有这个福气。但说来算是有缘,去年我的家乡水灾,家中老父老母被困在了房中难以逃生,眼看水都要淹过床了,正多亏一位少年进去,把他们两个背了出来。又带着乡亲们随他一路寻找,救出了村里许多人。”
文士道:“你的家乡莫不是周阴县?去年的大水,我在邻城都有所耳闻了。”
汉子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嘛!当时村里的人都慌了,四处胡乱奔逃,要不是有那名少年指挥疏散,只怕要多死不少人。”
“当时,大家只当他是过路的游子,死里逃生之后,原本还想着要如何报答人家,却没想到再去找人时,发现他救完了人就不辞而别了。”
有心急的便问:“难道你说的这位就是七殿下?那你又如何知道他的身份?”
那汉子笑道:“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因为他走之后第二天,便有上头州府里的官差到了,说是奉了七殿下的命令,给大伙送各种赈灾的物资呢!再一听他们的形容,嗐,这七殿下,正是那位亲自救人的公子!”
周围的人听着他的讲述,都纷纷赞道:“好胸襟,好气度,没想到皇宫之中,竟能养出这样的一身的侠士气度。”
听得此言,那汉子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他左右顾盼,无意中发现旁边有位少年一直半低着头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自己刚才讲话,于是顺手在对方肩头一拍,说道:
“小兄弟,你说,这七殿下是不是潇洒仗义,令人敬佩?”
那少年被他问得一怔,随即仿佛因为什么事情忍俊不禁一样,抿了抿唇角,笑着说道:“还行吧。”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赞叹和称颂,这汉子还有点不满足,转头刚要说什么,却猛然看见了对方的相貌,不禁怔了一怔。
他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像是也刚从雨中来,微微凌乱的发丝带了几分湿意垂在颊侧,身上的白衣却已经在炉子旁边烤干了,半敞着怀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拥挤的客栈,狼狈的雨夜,这个人身上却透出一种骨子里的慵懒和随意,掉了漆的木头椅子被他这样一靠,竟也好像金堂玉马般的华贵起来了。
他身边那盏油灯已经爆了几次灯花,他也不去拨一拨,一任昏暗而微弱的火光将那张精致无伦的年轻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唯有一双清眸如秋水潋滟,澄净分明,一双长眉如描如裁,飞扬入鬓。
言辞未及之处,唯动人心魄而已。
那汉子生平未曾见过这般人物,一时为之震撼,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只是不敢冒犯。
于是他干巴巴地笑了笑,很不好意思地讪讪把手从对方的肩膀上拿了下去。
这少年,自然正是长大之后的兰奕欢了。
他自从可以出宫之后,这些年就逐渐盘下了一些铺子,做点小生意,亦借机安排他离开皇宫的种种计划。
这回,是因太子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兰奕欢才匆匆赶回京城,从此处过路。
不过他会在这里耽搁,倒不单纯是为了躲雨,而是发现了一样感兴趣的东西。
此时,与那名汉子说完话之后,兰奕欢目光一转,将视线角落处的一对父女身上。
那名父亲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女儿比兰奕欢大一些,一身紫衣,眉目颇见英气,两人都是利落的束袖短打装束,显然都是习武之人。
只是年长者面色不好,似乎有伤病在身。
他们也听到了刚才那些客人们的谈论,紫衣姑娘扶住父亲的手臂,小声说道:“爹,您听见了吗?要不然咱们去了京城,试试看能不能见到这位七皇子……”
她的父亲冷笑了一声,却不以为然:“传闻大多数是言过其实,你什么时候看到那些权贵真能长了良心了?再说了,我能不能活着到京城,还是不一定的事呢。”
他说着就捂住嘴咳嗽起来,放下手时,竟是满掌的鲜血,低声道:“露儿,你还是快走吧,不要管我了。爹一把年纪了,本来也没几年可活,你能脱身跟你师兄他们汇合,我也就放心了。”
紫衣女子摇了摇头,红着眼圈说道:“爹不走,我也不走。”
兰奕欢的位置听不清两人的具体谈话内容,他只是在端详紫衣姑娘头上那根红宝石的钗子。
红宝石在灯下熠熠生辉,色泽极艳极正,一眼看去煞是夺目。
兰奕欢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突然将扣在桌子上的手翻掌摊开。
赫然,他的掌心中露出了一枚红宝石的扳指,无论是材质、配色还是风格,竟然都与紫衣姑娘头上那支十分相似。
而这枚扳指,正是兰奕欢当年在护国寺时,从那具救了他的白骨旁边捡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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