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通了,宁以桥却没出声,沈榆也沉默着,他有点心虚。
过了良久,宁以桥突然怪笑一声。
“沈榆,你可以啊,昨天跟着谁走了?和熙凤哥又搞到一块儿去苟且不告诉我们,是怕我们接受不了?”
沈榆从小在十分注重礼节的世家长大,听不来粗俗的用词。昨天一起吃个饭回温郁旬家收拾了下房间就睡了,纠正道:“没有搞到一块儿,更没有苟且。”
他说的也算实话,宁以桥问的是昨天,要是问他前天有没有偷情苟且,沈榆估计还是要逃避问题,没这么有底气。
宁以桥哪管有没有苟且,又是否偷情,沈榆重点找得好,他无话可说,要求当面细聊。
猜到宁以桥不会只因为儿女情长的琐碎专门把他叫出去,沈榆追了一句,问:“去哪里?”
“卧月,拿上你的琴,”宁以桥想了想,又加一句,“带贝斯。”
上一次站在卧月的舞台上任由灯光打着,尽兴开口的时刻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沈榆是贝斯手兼主唱,他声音和外形条件都好,抱着琴往台上一站,确实看不出来他和首都那个名望远扬的植培所有什么关系。
音调好了,人员也都就位了,他们商议了要唱的曲子,宁以桥的鼓点一出来,沈榆就如同条件反射般拨动了琴弦。
只是伴奏音律未出差错,到了需要人声的时候,却没听见响。
邱风和宁以桥都停下来,沈榆微张着嘴,目光停滞在空气里。他适才是想唱的,却没发出声音来。
“怎么了?”邱风问他。
沈榆转头看向他们,眼底多了好几分不可言说的沉默。
他不敢唱。
前尘烂事好几摊,“长眠湾”解散于沈榆转专业的那一天,在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是即将要撞上眼前的大问题,要是岑漫摇坚持,温遇旬的规劝也不起作用,怕是还要经历一遍友情破碎,组合不复存在的噩梦。
而他是这一切噩梦的源头。
谁能想到长眠湾在一路高歌的上升期,兀自放下一张以戏曲融合现代音乐的高质量专辑就人间蒸发?
没有live,没有宣发,没有未来,就这样消失在大众视线。
沈榆不怎么用微博之类的公众社交平台软件,长眠湾的官方微博是经纪人在操作,宁以桥平时话最多,好的事情不好的事情,全往微博上发,解散之后却是注销账号,和邱风一起出了国,不肯再与沈榆有丁点儿联系。
沈榆无疑害怕,他胆子不大,最恨恐怖电影,也讨厌被夺摄心爱之物。
后头两人还目光灼灼地瞧着他,今日无风无雨,是晴朗的好天气,又是休息日,台下的眼睛更是数不清有多少,更何况头顶的灯,手上的琴。
前路尚未明朗,且都说历史无法改变,但沈榆想到或许是被他一句“想你”改变极大的温遇旬,冥冥之中好像也从虚无里抓住了什么没有实质,却真实存在的救命稻草。
“没什么,”沈榆笑了笑,又未雨绸缪地给他们打预防针,“要是有一天,我的嗓子坏掉了,唱不好了,你们会不会怨我。”
宁以桥说:“坏了就去治,治不好就休息,这有什么的。”
沈榆又追加条件:“永远好不了呢?”
邱风说:“永远休息,这也不用问。”
沈榆愣了愣,转眼又弯了眼睛,笑意少了半分:“那要是是我不想唱了,主动放弃呢?”
他知道答案,但宁以桥理所应当:“你不会的。”
邱风点头。
言尽于此,再多问容易露出破绽,也成为累赘,沈榆深吸一口气,托着贝斯的琴颈掂了掂。
既然往事不可追,后盾也坚强,那就放手后忘掉,天赐一副薄面,他相信他能抓得住救命稻草,也能追得上心爱之物。
第9章 谁的城府
沈榆快四年没开嗓了,水平下降无法避免,宁以桥是个心眼大的,没发现什么,邱风倒是一个下午看他好几回,最后瞧着沈榆实在是状态不好,最先开口说:“不练了。”
那边宁以桥还没缓过来劲儿,用鼓棒敲自己腿傻乐:“怎么了啊我邱哥,今天整好严肃这出。”
邱风不把不好上台面的话拿到明处来说,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说:“没怎么,我累了。”
他是挺沉闷的性子,和宁以桥完全是两个极端,沈榆夹在中间,矜娇是在看不到的地方对着自己人的,典型的窝里横,但在外要是宁以桥和邱风闹矛盾,一个不爱说另一个就得气死,这个时候沈榆就要当他俩的和事佬。
但今天明显是沈榆出问题,他心里也知道邱风给他时间,两人对视了一眼,沈榆笑着收了琴,邱风也不太熟练地扯了扯唇角。
卧月门口那块晚霞红有被好好打理,石头不见污垢,沈榆情不自禁将手掌覆上,一寸一寸细细地摩挲,阳光照得石体表面微微发烫,掌心的神经给他反馈热度带来的真实。
宁以桥和邱风把琴和鼓收到后台去刚出来,云变成红火的颜色,稀里糊涂在天上铺着薄薄一层,沈榆清醒着转回身,迎来躲不过的诘问。
“憋了一个下午没问你,”宁以桥手臂搭着沈榆的肩,“昨天跟着熙凤哥干什么去了?”
“约会?吃饭?吃完饭回的谁家?什么时候婚礼?是不是该要小孩了?”
饭吃了,家回了,约会没约会不好说,婚礼纯属胡扯,最后那句沈榆没听下去,宁以桥说到一半他就红透了脸。
“不是,”沈榆不想细谈,干脆全盘否认,“都没有。”
黑色高领毛衣洗掉了,挂在温遇旬家里阳台上还没干,他今天又特意挑了领子高又不易透的灰色衬衫,外面套一件飞行夹克。
宁以桥根本不信,但沈榆也根本不承认,后面沈榆被他烦得火了,撂脸不管,像弹琵琶那样在他腰侧拨一下又拧一把,才获得一时半刻的安生。
沈榆手臂细,但是手劲儿大,常年搞乐器需要足够的情绪,有些情绪又需要足够的力度,他手上的青筋很明显,一路升到小臂中间。
宁以桥挨了揍,看他摆架子又觉得好玩,没还手,开玩笑说:“你有这力气可以去拳击馆打沙包。”
沈榆回之以一个大白眼:“我看你像沙包。”
沈榆到底还是和他们吃了顿饭,温遇旬今天没先斩后奏搞突袭,连短信电话都没给他来过,温遇旬什么想法不知道,反正沈榆挺惦记的。
算不得同居的情侣也算是住一个屋里的兄弟,沈榆也知道温遇旬大约是对他采取放养模式,有他没他差别不大。
一顿饭吃完,沈榆喝了点酒,打车回家,到家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
温遇旬的房子在西城区金融街,地段繁华,昨天晚上温遇旬带他回来时让门卫保安认了个脸再录了人脸,沈榆刷指纹进门的时候,窗子外面亮着一大片象征着辛劳或快活的灯火,就算房内空无一人地暗着,也还是能被窗外的灯光照亮一层隐约。
沈榆没开灯,洗了澡缩回房间写词,坐在桌前翻来覆去地看戚雅仙与毕春芳两位大师合作的《白蛇传》剧目。
这一坐不知又是几个小时,当他再次抬起头,才听见外面传来门锁被刷开的声音。
鹊回来了,偏偏霸占别人屋子的鸠还要忍不住去看,活生生和挑衅似的。
沈榆打开门走出去看,二楼客厅的大灯还是没开,温遇旬站在中岛台前,开了餐厅稍暗的环灯。
见沈榆没睡,温遇旬顿了下,却没说什么话,身后的电磁炉丝丝缕缕地冒出蒸气。
沈榆闻见味道,问:“你晚饭没吃?”
温遇旬“嗯”了声,声调不高,估计是累狠了,平日向来挺直的脊背弯下去些许,衬衫袖口推到小臂,双臂展开,手掌撑着中岛台面,眼睛还在看手机里的资料。
沈榆不知道是什么活碌需要温遇旬迎着朝阳出去,披着星月回来,这期间别说吃饭了,估计连水都没喝几口。
“这么忙?”
温遇旬一回家就猫进餐厅找东西吃,看样子不仅晚饭,午饭都不知道有没有在忙里沾上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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