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不会剪多了让人觉得疼,不会剪少了觉得剪了和没剪一样。
贺关在这样的节律里很快放下指甲刀,把剪下来的指甲扔进垃圾桶,说:“好了,去洗漱吧,该睡了。”
他们一向睡得早。
这里离市区远,贺关早上上班要比规定时间早起将近两小时,这样才能准点赶到公司。
所以前面很多天,他晨光熹微着就出门了。
因此他们睡觉很早。
楼冬藏:“好。”
贺关收起指甲刀,拉着人上楼,一直在想自己不高兴的点在哪。
直到在盥洗室洗过手,换好衣服躺在床上时,他依然还在想。
贺关知道自己不高兴,想了这么久,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在于……
他对别人的好……
好像被量化成了指标。
在楼英杰这里,如果你对楼冬藏好,如果你得到了他的信任,你们的婚姻才会被承认。
你才会在楼家有自己的位置。
这比公司里的位置更重要,因为是家人,所以更加严格。
换句话说,这件事的底层逻辑是……
如果你做得好,你就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管是感情方面,还是物质方面。
贺关不觉得戒指是最后一个例子。
可能……之后他做点什么,都会相应地从楼英杰那里得到东西。
很现实、很合理。
就是有些违背人性。
贺关本意并非如此。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随心做事,做这些没有要拿到报酬的意思,只是自己会做出的选择。
选择帮助楼冬藏,选择和他住在一起,选择把他看作自己的家人一样照顾。
这样像是终于拿到了楼家入场券的成果……
显得他像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贺关想明白了,刚准备闭眼睡觉,仰面躺下。
他刚躺下,便听见身边的人摸过来一些。
对方的睡衣衣料和被子摩擦,在静谧的黑夜里尤其明显。
贺关:“怎么了。”
楼冬藏停下动作:“没睡吗,平时这时候都睡了。”
贺关:“怎么,平时我睡了你就摸过来?”
楼冬藏:“嗯。”
贺关:“?我就随口一问,你还真的承认了啊?”
楼冬藏:“是事实。”
贺关一点也没想歪:“是要看我的伤吗,没事,已经要结疤了,很快好了。”
楼冬藏:“嗯。”
他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
贺关耐心地等,等到困意浓浓。
楼冬藏:“能抱你吗?”
贺关醒了醒神:“冷?”
楼冬藏:“嗯。”
贺关没有拒绝:“你过来点,我有点困了,可能说着说着就睡着……”
楼冬藏很快靠过来,避开他的小臂,很轻地贴着他肩头。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
贺关看着天花板,突然说:“你们家里一直这样吗?”
楼冬藏:“怎么样。”
贺关:“就今天这种。”
“不知道该说是保护机制还是奖励措施,反正我头一次觉得自己做了好事还不痛快。”
“要么就不给,要么一开始就给了,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把戒指给我算什么?”
楼冬藏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们离得近,楼冬藏笑时吹起的气都拂到贺关耳边。
楼冬藏:“因为没想到你会这么好。”
贺关翻了个身,转成侧身看他的姿势,问:“什么?”
楼冬藏重复了一遍:“没想到你会这么好。”
贺关没有回话。
楼冬藏:“你来之前我想了很多种应对你的方法。”
贺关乐了:“应对我?那是应对吗,你那是应付。”
楼冬藏:“……”
贺关拿之前开个玩笑,现在看他接不上话,知道他还没从那些里面走出来,便笑了笑,催促道:“还说不说,不说睡了。”
楼冬藏立刻回答:“说。”
他很轻地拉了一下贺关睡衣的袖子。
贺关抬手勾住他一根手指,示意自己会听。
他最近发现肢体接触比说话更管用,所以只要在自己接受范围内,贺关都可以说OK。
楼冬藏:“你已经见过爸和大哥了。”
贺关:“嗯,难道二哥和三姐也这样吗。”
楼冬藏:“他们很久没回来了,这次会来……可能爸年纪大了,回来照顾,也方便之后分遗产可以更义正言辞一些。”
贺关:“听说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工程师,还以为是不在意钱的类型。”
楼冬藏:“爸的钱太多了,他又不肯下放,都握在手里,想要不被惦记不可能。”
贺关:“嗯。”
楼冬藏:“贺关,不要太……太心疼他了,越接近他你越会被他拿捏。”
贺关:“还好吧,我和他不熟。”
楼冬藏:“我们家血缘观念非常淡薄,他因为急着找人继承自己的事业才会让我妈生下我。这也是为什么他提拔楼君夺,你也一样。他只想要趁手的兵器,至于兵器是谁,他并不关心。”
“贺关,不要变成他手里的牺牲品。”
贺关安静了一会儿,下意识去摸他的眼睛:“是因为看不见才知道的吗。”
他的手很暖,楼冬藏露在外面的皮肤冰凉,被他暖得有些本能地发抖,又很快止住,侧过脸压住他的手掌。
楼冬藏握住他手腕,说:“我是前车之鉴。”
贺关手指覆在他脸颊上,拿指腹很慢地在他鬓角打圈:“我会养你的。”
楼冬藏:“有没有考虑过被养者的心情。”
但声音完全没有应激的现象,只是一句闲话。
贺关靠着他闷笑:“不可以,你只有我这一个选择。”
楼冬藏:“他的价值体系和我们都不一样,在这个家里,或多或少都被他影响过,所以你要融入很困难。贺关,我帮不到你,对不起。”
贺关轻飘飘地说:“没关系。”
“我只是顺带带个团,很快就会放手了,不会接触很多的。”
“我还以为……”
“以为我要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做下去?”
“嗯。”
“我不喜欢这个位置。拿这个位置也是因为带团更方便,过两年团走上正轨之后应该会换。”
“那就好。”
贺关突然拔高语调:“我的天,真的,咱俩现在聊天真的很像……”
“?”
“很像老婆教老公怎么应付自己爸爸……我头一次体会到……”
“好几天没挠你,以为我忘了你的痒痒肉在哪?”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别压着我!!!楼冬藏我不……哈哈哈哈……”
*
寿宴当天。
楼家主宅。
主宅建筑风格完全的欧式,由六七幢楼连接而成,主楼是花了大价钱养护的欧式古堡,在银亮的月色下奢华而安静。
前方大片草坪和花墙,尖角铁门向外打开,迎接一辆又一辆豪车驶入门内,由侍童泊车,一一安放。
从上面下来的人往往一男一女,女宾的裙子在灯下波光粼粼,男宾的胸针闪烁出星星点点的亮芒。
现场有条不紊,宾客进入华美的大厅,在舞池边聊天嬉笑。
一辆曜影开入庄园,黑色线条相当低调。
从车上下来的人吸引了侍童的注意。
是两位男士。
他们身高相仿,一个穿着休闲的夏威夷西装,颜色鲜艳,却完全不跳脱,在他和煦的笑容下更显得活力四溢。
另一个则是传统的深黑色,胸前放置领巾的位置多出一条银链点缀,有精美的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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