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杭眼皮一跳,刚想说出口的话也不说了,下意识地伸向了云祈的右手,检查了起来。
温热的手指不似寻常女子一般娇小,反倒像是个还未发育好的少年,细看之下更觉得巧夺天工,带着薄薄的茧子,可那白布落在陆知杭眼里,却分外的刺眼。
“手怎么了?”陆知杭目光专注地望着那被包裹起来的手掌,轻手轻脚地替他解开。
云祈指尖不着痕迹地颤了颤,不习惯和他这般亲密的接触,抬眸看向他时,瞥见对方眼底的认真耐心,不见半分亵渎,眸光深邃,淡淡道:“摔了。”
说是摔了也差不多,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把戏罢了。
他上次惹得云燕不快,那些个女子自然要想法子戏耍他一番,尤其是在听闻皇帝即将为他指婚后,更是变着法子的赶在他‘出嫁’之前出气。
对方自以为隐蔽的手段,在云祈面前就有些好笑了。
陆知杭把白布全都一一拆开,端详着手中还渗着血迹的伤口,眉间皱得更紧了,不虞道:“怎么不上点药再来?”
这伤口估摸着是今早才有的,清理得不够仔细,要是一个不小心,发炎都有可能。
“小伤罢了,无须兴师动众。”云祈顿了顿,心不在焉道。
这伤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儿时的多大的罪过就体会过了,要不是渗了点血,估摸着这布他都不会缠上。
“出血了……”陆知杭眉心动了动,低喃道。
云祈一怔,没明白他在心疼什么,对他来说确实不痛不痒,但到底见不得陆知杭这样,勾唇笑了笑,说道:“不疼。”
陆知杭温润的眸子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抿唇对着一旁的夜莺道:“去我房里,把那瓶酒精拿过来,还有放在一块的药粉。”
“是。”夜莺闻言微微有些诧异。
酒精是何物她不懂,但公子一月前为了这玩意可是耗费巨资用琉璃打造了一套器具,就为了制作这玩意,小小一瓶就放在屋里。
“酒精是什么?”云祈玩味道。
听他的意思该是什么药物才是,不过这名字他从未听闻过,身为一国皇嗣,什么名贵药材不曾见过。
心下并不认为陆知杭能拿出什么仙丹妙药来,不过对方既然想给他用,只要不是毒药,云祈都会纵容。
“用之可在极大程度上免于伤口溃烂、迁延不愈……”陆知杭思索了会,缓缓开始解释了起来。
其实酒精是不太适合用于有伤口上面的,奈何自己手上没有合适的药物消毒。
别看只是小小的擦伤,严重者可是能致死的,虽说这样的概率不大,但陆知杭并不抱着侥幸的心理。
“那岂不是很贵重?”云祈眼底闪过一抹诧异,笑意敛了敛,正色道。
“再贵重的东西,总要有人用才有制作它的价值。”陆知杭的话又轻缓又悠闲,好似这于他而言是多稀疏平常的一件事。
云祈垂下长睫,压抑住眼底的波澜,漫不经心道:“你这般就有些铺张浪费了。”
云祈不懂医术,但常识还是知道的,若这酒精的妙用真如陆知杭所说,真的是实实在在的宝物,要是医用在行军打仗上,不知能挽救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不过这到底是陆知杭的东西,哪怕它再珍贵,云祈都能按捺住心底的贪欲。
可惜了这般珍贵的药物,仅仅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擦伤就用了,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用在重要的地方上就不叫浪费了。”陆知杭目光专注地望着云祈,蹙紧的眉头舒展开来,浮现一抹温和的笑意。
无人可见的暗处中,云祈的心跳悄然紊乱,抬眸的瞬间,措不及防四目双对,对方的容颜清晰地映入眼帘。
“你经常帮别人这样吗?”云祈喉结微动,低哑着声调道。
听到这话,陆知杭还真认真思索了片刻,除了陆昭和张氏,他好像没对谁这般关切过,于是如实道:“极少,除了至亲之人。”
“……”云祈呼吸一滞,心神都有些凌乱了起来,看着陆知杭的眼神晦暗不明。
至亲之人?
那自己对他而言,也是吗?
这陌生的词语,久远到需要云祈追溯到儿时,心间好像有暖意流淌过,让人眷恋不舍。
就在气氛暧昧横生之时,适才到陆知杭卧房内取酒精的夜莺匆匆赶来,手捧着密封好的酒精、药粉和一条崭新的白布打破这一方天地。
“公子,东西到了。”夜莺欣喜道。
“放这吧。”陆知杭温声道。
夜莺依言把手中拿着的东西都整齐地摆放在石桌上,而后退到一旁,一言不发。
陆知杭此时的注意力早就放在了处理伤口上,先是替云祈冲洗了一下伤口,确保把所有的脏污都冲刷干净,这才拿起酒精,准备擦拭。
夜莺骤然响起的话音惊醒了有些出神的云祈,他收敛起了方才浮于表面的情绪,平静的把手伸到陆知杭的面前,任由冰凉的感觉在伤口上流淌,上挑着的丹凤眼睨了眼夜莺,似乎是对她的出现有一丝不满。
感受着手上的凉意,云祈垂下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神色认真,细心为自己料理伤口的人,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
说来,这书生还对医术有所涉及吗?倒是个怪才。
“会有点疼,忍忍。”陆知杭尽量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温和道。
“嗯。”云祈颔首,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眉目如画的书生。
陆知杭动作熟练地消好毒后,转而在伤口上洒了些药,最后才用白布缠绕了一个漂亮的结,整个流程中,云祈就连哼都没哼一句,淡定得过分。
“好了。”陆知杭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笑了笑,颇为不舍地松开了掌心滚烫的温度。
云祈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一下,而后顿住,想起自己方才还没问出口的话,询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师兄和你说了些什么。”
提起这茬,陆知杭脸上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虽说只有一瞬,仍是被云祈捕捉到。
“师兄说……他和你不日就要成亲。”陆知杭遮去脸上的不虞,唇边微翘,只是那笑意却不达底,故作不在意道。
轻飘飘地抛出这几句话,指尖却放在了茶杯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内心的不平静昭然若揭。
既然有心事就该说清楚,而不是一味的压在心底,哪怕云祈告诉他,阮阳平所言不虚,他也就认了。
他之前就说过了,若注定没有结果,他也不是会纠缠不清的人。
云祈缠好白布的右手倚着额角,皱着眉头认真地听着陆知杭所说的话,待对方话音落下后,他才明白刚刚对方那般神伤是所为何事。
云祈心下不快,嗤笑了一声,说道:“那就让他不日娶我,我看他阮阳平能娶不娶得到。”
闻言,陆知杭一怔,这话虽没直白的挑明白事情真相,但也能让人意会到。
他后知后觉明白了云祈的意思,浑身的不自在顷刻间都了无影踪,只觉得艳阳高照,心境一片开阔。
他自是信云祈的,只要对方敢说,他就敢信。
陆知杭清澈的双眸笑意渐生,压抑不住的嘴角弯起,轻咳一声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那师兄为何与我说这话?”
怎么想他都没理清楚阮阳平这么做的意图,这才出声问。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已经黄了。”云祈淡淡道,倚着额角意态懒散,显然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目光却犹如寒芒摄人。
听罢,陆知杭脸上的神采顿时就亮了起来,他克制地压制住冲动,矜持道:“原来如此,我明明记得予行先前与我说不嫁人来着。”
“呵……”云祈朝他望了一眼,轻笑了一声。
他方才明明记得陆知杭的神色比从马上坠落都要来得苍白,这会却喜上眉梢,变脸的速度之快让他犹感不及。
不过想到阮阳平让陆知杭不快了那么不会,云祈默默的把这笔账记在了对方的头上。
“今日大喜,该到鼎新酒楼庆贺一番才是。”陆知杭唇边的笑意淡薄如雾,注视着云祈温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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