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知味(科幻)(36)

　　过了一阵，柏渊缓缓醒来，侧过头便望见了自己床边一脸凝重的叶泽。
　　他一动叶泽便察觉到了，立刻站起身将他扶着坐起来，将一个软枕放在他的身后。
　　柏渊靠稳之后，望着他的脸色，低声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叶泽嗯了一声，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半晌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柏渊也不急，从被子里将手伸出，探过去摸了摸他后颈处的头发，也跟着他一起沉默。
　　片刻之后，叶泽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有些沙哑。
　　“教官，如果你非常在乎的人被其他人很残忍地对待，死后都不得安宁，你会怎么做？”
　　柏渊怔了一下，知道叶泽是遇到了什么事。
　　他沉吟了一阵，轻声说：“如果那种情况发生，我或许会去寻找理由。”
　　叶泽抬起头：“为什么？”
　　“无论之后做什么，第一时间都该弄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这样才能更有针对性地行动。”
　　叶泽听了柏渊的话，又沉默了一阵，然后便倾过身坐在了床边，将自己的头埋在柏渊的颈侧处，将今天的事情说给他听。
　　柏渊明白叶泽的感受，因为他也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自己在乎的东西在一招之内被旁人摧毁，大多数人都会为此感到愤恨。
　　埋在男人颈侧的青年声音闷闷地道：“我不知道老院长做了什么，我只觉得对方很残忍。”
　　柏渊垂眸嗯了一声，掘墓之事，正常人都不会做得出来。
　　叶泽又问：“教官，你知道程鹏吗？”
　　“知道，我们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
　　叶泽身体一僵，直起身体，定定地望着柏渊的眼睛，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吗？”柏渊沉思了一阵，声音淡然地解释道，“那时候我们都刚刚进入军事总部，他平时人比较孤僻，不大喜欢与人来往，但是因为能力突出，上级对他十分看重。后来，他借着职务便利窃取了联盟的机密，并将其泄露给巴卡达人。其实那时候他原本能够全身而退的，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他最终没能走成，因此在监狱了待了好几年，两年前越狱时是我最后知道他消息的时候。”
　　叶泽听柏渊讲完，轻轻地嗯了一声，问：“他能力很突出？”
　　“嗯，他在兵器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领悟力，这一点和巴卡达人很像，而且在判断力上，他也几乎能做到完美，”柏渊顿了顿，想到了什么，“我曾经看到过他的六技能图，每一项都几乎是完美的。”
　　叶泽记得柏渊自己的六技能图也是如此：“和教官相比呢？”
　　柏渊坦诚地道：“在领导力上他比我高一些，空间能力稍弱，其他和我不差上下。”
　　柏渊说完之后，叶泽又沉默了一阵，低声说：“谢谢教官，我知道了。”
　　望着他低垂的眉眼，柏渊心念一动，说：“你想调查这件事吗？”
　　“……嗯，”叶泽仰起头，露出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他破坏了我的宁静，就像教官你说的，我至少需要一个理由。”
　　柏渊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点头：“我在警局那边认识一些朋友，很快便可以联系到他们。”
　　他顿了顿，这次的声音有点弱：“我这段时间事情不多，也可以陪你一起。”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叶泽觉得这句话情意绵绵的。他倾过身，在柏渊的嘴唇上碰了一下，低声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第二卷完结章了，应该会粗长（吧）


第54章 卡亚
　　几天之后，柏渊出了院，叶泽送他到了基地住宿处前。
　　无法再继续往里走，叶泽将柏渊的身体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有些不舍：“教官要是还留在斯特尔就好了。”
　　柏渊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帮他理了理领子，说：“既然回到总部了，自然是回不去了。”
　　他话语里虽然平静，但是叶泽仍然捕捉到了一丝失落。他明白这种失落从何而来，虽然柏渊半年前被召回军方，但是直至今日，他向埃尔加长老提出的建议仍然没有得到改变。
　　在柏渊看来，曾经的他们占领了许许多多的小星球，获得了大量的资源，即便之前被巴卡达人占领了很多区域，但是掌控权在他们手中的星球仍然不少。
　　很多资源如今被分别储藏在联盟的秘密仓库中，以赫拉莫如今的情况，这些资源至少可以供整个星球的人用百年，而在这百年中他们却需要一直处在不断的战争中，即便现在他们处在休整期，可却不意味着之后不会再次爆发战争，现在仍然有不少地方不断地遭受巴卡达人和克纳人的骚扰。
　　柏渊已经不只一次向长老提出改变战略，减少资源区的范围，集中发掘新型能源，但是这个建议如今还没有被采纳。
　　叶泽用手指轻轻地夹了夹柏渊耳侧的头发，凝视着他的眼睛，说：“教官，要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的，你舍得让我不开心吗？”
　　他说得跟绕口令一样，成功地让柏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他微垂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不舍得。”
　　叶泽心头颤了一下，握紧了他的手。半分钟后，二人道别。
　　在与柏渊分开之后，叶泽第一时间不是回到斯特尔，而是按照柏渊先前给自己的纸条，顺着纸条上的字找到了地方。
　　他按响门铃，半分钟后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对方穿着奇奇怪怪的服装，上半身的衣服很短，露出了腰际的皮肤，脸色也有些苍白，一双眼却如鹰一般锐利。
　　事先柏渊给叶泽打过招呼，因此叶泽有了心理准备，知道面前的这位为军部服务的侦探非常有个性，几乎每个接触他的人都这么说，只是有的人是纯粹感慨和欣赏，有的人则有些理解不了。
　　叶泽礼貌地伸出手，说：“霍因先生您好，我是叶泽，教——柏渊少将向我推荐您，所以前来拜访。”
　　对方那双锐利的眼睛眨了下，然后也伸出手，跟叶泽握了一下。
　　很冰，叶泽几乎下意识地要缩回来，不过对方转瞬便撤回了手，转过身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进来吧。”
　　叶泽立刻跟了上去，带上门后听到男人说：“哦对了，别用‘您’，我不大习惯。”
　　走过玄关，叶泽才发现房间的摆设有多么凌乱。
　　衣架上胡乱地搪塞着几件外套，有些甚至不是这个季节应该穿的，桌面上的东西摆放杂乱不堪，但叶泽仍然依稀能看出这些东西应该与男人的职业有关。
　　霍因坐在沙发上，用手抱着后脑勺仰靠着，目光在叶泽的身上游离，问：“找我是什么事？”
　　叶泽顿了顿，将外套的拉链拉开，从内兜里取出了两样东西。
　　欧尔恩特耳花园里捡到的圆盘，他的游戏器。
　　叶泽将两样东西都翻在背面放到霍因面前的桌子上，而将手枕在脑后的男人很快直起身，看向了放在桌面上的两个东西。
　　他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严肃，最后他抬起头，看向叶泽：“圆盘和游戏器都是怎么来的？”
　　叶泽说：“圆盘是从欧尔的花园里捡到的，也就是埋葬老院长的地方。而这个游戏器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是我母亲遗留下来的。”
　　霍因看着他，认真地说：“可以讲一下关于老院长和你母亲的故事吗？”
　　叶泽顿了顿，说：“好。”
　　房间里的光线随着窗外的阳光而忽明忽暗，等到叶泽将故事讲完，霍因身体前倾，叶泽从他漆黑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正准备说话，却见霍因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带着几分惊喜，还有几分如释重负。
　　叶泽觉得有些奇怪，而霍因以及朝他伸出了手：“很高兴认识你，介绍一下，我是霍因。”
　　“……”
　　对于对方这种突然而来的举动，叶泽感到有些茫然，但还是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霍因接下来的话让叶泽更是一头雾水：“你来自卡亚文明，我找了你很久了。”
　　见叶泽面露疑惑，霍因却不急，他将手里的刀片转动着，巧妙的手法让其不至于划伤自己的手。
　　“其实在人类踏上这片土地之前的千年之前，这里就已经有了你们卡亚人了，”霍因笑了笑，“当初这里的资源接近枯竭，卡亚人便迁移到了其他星系，只留下了一小部分人还生活在这里。”
　　霍因说的这段话对于叶泽来说无异于平地引爆了一颗□□，他立刻皱起眉，问：“你在说什么？”
　　霍因低下头，指了指桌上的两个东西：“它们上面都有一颗小行星，这就是卡亚文明的标志。我没猜错的话，你和你的母亲，以及老院长应该都来自这个文明。”
　　他知道自己的话一时很难让叶泽接受，便站起身，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卷图纸，将其慢慢摊开在叶泽的面前。
　　图纸上是一个地下城市的地图，这座纸上城市的建筑风格与赫拉莫的完全不同，但是也能够看出建筑物风格统一，并且十分成熟。
　　霍因微微一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邀请你帮我找出这座古堡的所在地，卡亚人很聪明，他们将这些东西都藏在了地下。你别担心，我想，柏渊将我推荐给你，应该也是很信任我的。我希望能在你的帮助之下，窥见这个文明的全貌。而你同样能够获得回报，譬如——”
　　叶泽仰起头：“对程鹏的调查，是吗？”
　　霍因无声地笑了，目光发亮：“没错，而且之后有关他的事情我都不会拒绝帮助你，我愿意陪你们调查到底。放心，我有足够的实力。”
　　叶泽沉默了一阵，将视线落在面前摊开的图纸上。很显然，霍因说的话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霍因说出“卡亚”这两个字时，他觉得莫名的熟悉，仿佛离一个故事很近。
　　望着图纸前方静静置放在桌面上的游戏器，叶泽的思绪渐渐移到了很多年前。
　　被送到孤儿院的时候，他还很小，小到走过的路，听过的话，经历过的事情在脑海中都是模糊不清的。
　　可他还隐约记得自己母亲的样子。
　　朦胧的记忆中，自己会被那个温柔沉默的男人抱在怀里，他抚摸自己头发时手掌心是温暖的，说话的时候声音是低沉的，而说了什么他却记不清了。
　　再后来，记忆变成母亲苍白的脸，被盖在白布下的安静身体。那时候他还不明白死亡是什么，不久便被送到了欧尔，认识了老院长，认识了AT-11，也认识了卫笑。
　　老院长对他很好，准确来说，他对每个人都很好，但是对他尤其关心，这也导致了在一开始的时间里叶泽常常会受到其他孩子的排挤。
　　老院长说过什么话呢？
　　垂眸的青年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突然握紧了双手。
　　在一个阳光温暖的下午，叶泽盘腿坐在老院长的藤椅旁。后者一边仰靠着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一边用手摸了摸叶泽的头，低声地叹了口气。
　　叶泽抬起头，有些莫名地望着他，轻声问：“院长为什么叹气？”
　　“没什么，”老院长笑了笑，视线凝视着面前的少年，“知道卡亚是什么吗？”
　　那时候叶泽什么也没听懂，他摇了摇头，老院长了然地笑了笑，手掌按着他的头，声音悠长地说：“那是我们的归属啊。”
　　叶泽想到了这被埋葬在记忆深处的片段，他在这时意识到霍因说的或许是真的。即便难以置信，但他的血液中或许真的留下了那个被隐藏的文明刻下的印迹，那是在之前的二十年间不为人知的，却不可磨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