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段灵耀也没比自己聪明到哪去,天天担心别人要害自己,结果呢,别人想的却是利用自己去害他。
本想着娘亲被救走,就算宋老爷要自己放密信,不答应就是。后续他们再怎样,也应当与自己无关,可万万没想到楚云羲回去的迟了一步,宋老爷已经带着一家人搬到了瑶京。
前路是害人性命,后路是娘亲的性命,唯有宋司谨的命,好像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宋司谨进退维谷,恨不能自己当即暴毙在宋老爷面前,也省得他为难自己。
宋司谨沉郁地半阖着双目,不知到底该如何才好。
段灵耀伸手要拧湿帕子给他擦手心脚心,宋司谨摇摇头,蜷缩着躲到了床角。
伸到半路的手尴尬地收回去,段灵耀神情几经变换,忍了忍,说道:“我只是想给你擦一下身上,不做别的。”
宋司谨沉默许久,说道:“小公爷,别照顾我了,你明知道我讨厌你。”
抓着帕子的手差点把这条可怜布巾扯烂,段灵耀点了点头,咬牙挤出笑容:“行啦,人家记住了,不用总是强调。可你好端端把自己弄成这样,总要让我知道理由吧?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去查!”
宋司谨一颤,脑袋又烦又痛像要炸掉,所有人都在逼自己,为什么就非要逼自己!
“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
病容憔悴的青年哑着嗓子说道:“颜大人没有欺负我,他只是提醒了我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骄奢淫逸,视人命如草芥,霸凌他人欺辱他人脏的要命……我想到自己要被你这样的人控制一辈子,就痛不欲生!”
不是被段灵耀控制,就是被别的人控制,怎么他们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夜凉如水,烛影摇曳,今晚风很大,鬼哭狼嚎一样盘旋,像是要掀飞房顶吹垮窗门,再把所有人都吹的寒凉透骨。
段灵耀伫立在床前,红衣是于最浓艳时糜烂的罂粟花,他眼里飞快地蒙上一层雾气,唇角却定格到应由快乐描述的高度,他强颜欢笑:“我就是这种人能怎样,谨哥哥现在害怕也晚了,你今天生病,我不跟你计较,没关系,随便你怎么觉得都没关系……就是你、你还是早点想通比较好……”
眼睛越来越模糊,宋司谨抱过枕头把脸埋进去,无力地说道:“要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就好了。”
段灵耀的声音戛然而止,在长久的死寂后,是不甘的酸涩:“你当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他再也忍不住转身便往外跑,眼泪刷的流下来,门一甩,他没入夜色中。
宋司谨微微抬头,看他刺目的赤红衣角消失在前方,怅然钝痛绵绵滋生。
这一晚瘦瘦跳到床上,安静地陪他休息,段灵耀不知去了哪里,始终没有回来。
——
国公府内有很多好药材,也请得起好大夫,但宋司谨病由心生,虽然医好了表象,内里却始终如一地发愁。
他从早到晚都坐在窗边的榻上思考,瘦瘦一会跳上来一会跳下去,想叫他陪自己玩,但总是不成功,于是不满地叫了一声便飞奔出去。
宋司谨下意识去摸它,摸了个空,只能叹息着缩起膝盖,把自己团成一个牢固的球,这样他能稍微产生一些安全感。
他想了很久到底如何做才能既不必陷害段灵耀也不会被颜雪回算账,但怎么想,都想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
原著里对宋家子如何行事又如何被发现这部分剧情的描述几乎为零,叫宋司谨连个参考都没有,他只能猜如果自己并不记得穿书的背景会如何做……可能会依照颜雪回要求的,在十四日上午将信放入段灵耀书房,也可能根本狠不下心做这种事,然后像现在这样坐在窗边想办法……绕的宋司谨的脑袋要烧起来了,他只能放弃用这个办法思考。
冷静,再想想,云羲在原著里根本没出现过,他没有考上探花,可现在他确确实实是探花,这说明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宋司谨一边走神一边啃大拇指。
颜雪回说他在信国公府内有钉子,会一直盯着这里的风吹草动,宋司谨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这人的反应有多快,但他不敢用娘亲冒险,便只能自己想办法。
依颜雪回所言陷害段灵耀,宋司谨做不到,这件事大概率不会成功,就算命运可以改变,这次做成了,宋司谨也不忍心……他下意识回避了对某人单独的不忍,只说服自己是不忍连累无辜之人。
因为自己也是无辜者,明明根本不想掺和争权夺位的事情,却偏偏无可奈何,故而也就格外不忍。
但他同样没法拒绝颜雪回。
宋司谨从怀中掏出那封密信,摸了又摸,想了又想。要是十四日那日,自己假装放了信,实则不放呢……唉,段灵耀聪明又敏锐,许是很快就能查出是谁想陷害他,宋司瑜是太子殿下的拥簇,一想就知道自己这个状元弟弟有问题。
也许他会看在自己最终没有动手的份上宽恕自己,但也许,他会像原著一样迁怒自己直接活埋。想到段灵耀一直以来轻践的态度和口口声声的威胁,宋司谨下意识咬紧了唇瓣。
罢了,娘亲说过,要把人往好里想,就算是段灵耀这样的人……便当他会当真喜爱自己到愿意宽恕吧。
可颜雪回那边同样不好应付。暗中谋逆这般严重的罪名,就算找不出证据,也会限制段灵耀行动来展开新一轮调查。这段时间里颜雪回可动作的太多了,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好好办事然后通过伤害娘亲来控制自己?
宋司谨不敢赌,他向来猜不透人心。
越想越没头绪,越想越要绝望,他像一具毫无生气的人偶一般安静,片刻后口渴,想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双腿又因长时间保持同个姿势而麻木,于是一下绊倒地上。
宋司谨躺着不起,倒不是因为疼,只是太过沮丧。
宋司谨抬头看着上方的房梁发呆,心想,要是没有这么急就好了,要是再往后拖拖,多给自己一点时间想办法就好了……拖!
对啊,既然两边都无法解决,那就先想办法拖延。只要拖得时间够久,三皇子应该能发现不对,他那边率先出手,错漏不在自己,颜雪回就不会用娘亲威胁自己了。
至于怎么做才能合理拖延,还得再想想说法。
宋司谨独自琢磨着,并未发现窗外远远站着一个人,原来是段灵耀正抱着瘦瘦悄悄看他。
段灵耀眉头微蹙,下手越来越用力,瘦瘦不满地叼了他一下,他回神,捏着瘦瘦耳朵自言自语:“你这畜生倒是悠闲,哼,一会愁一会笑,我就当真这么招人讨厌?颜雪回这个贱人,闲着没事跟他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帮他离开我?做梦,这个贱人,肯定是嫉妒小爷我,啊呸!他手里怎么还有封信。”
瘦瘦:“喵呜!”
一时出神,段灵耀又捏痛了怀中猫儿,瘦瘦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出去,一脚蹬出在他手腕留下两道肿胀的粉痕。
段灵耀却顾不上教训瘦瘦,转身便招来了辛柏,他有事要叫辛柏去查。
——
黄昏已至。
段灵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进了屋,两人安静地坐在桌边吃饭,就好像前一夜里宋司谨没有生病,没有说那些伤人的话,段灵耀也没有被气到睡书房。
沉默在饭桌上蔓延,过了一会段灵耀按捺不住了,他往宋司谨碗里夹了一块烧鹅,故作淡定地说,“你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宋司谨本想装听不见,或者直接把这块烧鹅挑出去,但他很快又想到,自己的想法不知能不能成,也许未来会有一线生机需要段灵耀的情分成全……如果只有自己,放弃就放弃了,可还有娘亲。
于是他夹起烧鹅,小小咬了一口:“谢谢。”
先前与人那般决绝,如今又要反复,心中莫名羞耻,宋司谨始终没敢抬头去看段灵耀的表情。
但他也不用看,因为下一瞬,碗里又被塞进一大块烧鹅。
段灵耀努力压制声音中的高兴:“喏,喜欢就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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