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不知该说是秘密基地够空旷,还是五天的时间够短。
总之,许拙没能看出来。
他的目光于是落向就在他面前的邢刻。邢刻爱穿简单的衣服,但这不影响他的耀眼程度。有些人是衣服穿人,而邢刻是标准的人穿衣服。什么衣服都盖不住他这个人。
许拙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书包带,问邢刻说:“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炖锅。”邢刻一边说,一边将东西放在了桌上,连带着钥匙一起。然后指挥许拙把门关上。
“炖锅?”许拙关门:“你买炖锅干什么?”
“给叔叔熬汤。你这么早来这,课没上完?”
“我发消息你没回,担心你所以早退了,周老师批了假的。”
许拙有点儿迷茫。
老实说,他之前预想了很多和邢刻再见面时的场景。可却没有一个和现在是相似的,甚至可以说集体大相径庭。
发生了那样的事、五天不见,然后,邢刻……买、买了个炖锅?
“不回你是手机没电,以后别随便旷课。”邢刻一边说,一边掏出黑屏的手机给许拙看了看,然后当着他的面充电。
手机确实是充电后才应声开机的,上边也确实是没电。
但许拙还是觉得不安。
他用力抓了抓脑袋,朝邢刻的方向走近。
随即很快就发现,乖乖,邢刻是来真的。
原本许拙放眼一看以为是练题本的桌上,如今放的竟然都是汤谱。他买的那个炖锅也是个大牌货,再加上满桌子的新鲜调味料,邢刻是真的要炖汤了。
也、也不是不能理解吧。但就是总觉得事情不能够这么发展。
许拙甚至忍不住把手伸到背后,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腰,来确定自己有没有做梦。
邢刻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还很浅地勾了一下唇角:“做梦没?”
许拙瘪嘴道:“……没。”
“那坐会。”邢刻说。
许拙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时间,邢刻翻开汤谱,认真查看,把汤谱当奥数题一样勾勾画画。
而许拙则端坐在他面前观察他。
然后心里仍旧是……不可置信。
邢刻怎么能做到这么镇定?在许拙的预想中,他都已经做好了再见到邢刻时,安抚他情绪的准备,可邢刻看上去却好像完全不需要。
许拙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腿,忍不住问道:“你去比赛没啊?”
“去了。”邢刻头也不抬说。
“真的?可你要是去了比赛,不就应该今早就到了临西吗?怎么没去上课?”
“太累了。”邢刻说。
“比赛累?”
“嗯,路上也累。”
“……行吧。”
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去外地五天,有三天在考试,来来去去确实会累得不想上课。对邢刻来说上不上课也不重要。
但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啊。
许拙盯了他好半天,突然忍不住往前一靠,按住了邢刻的膝盖,将脸凑到他面前去。
邢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身子。却也没退太多,就稳住了身形,垂睫和许拙对视。
“阿刻,你没骗我,你说的是真的吧?”许拙说:“真的去考试了,真的是太累才没去学校?”
邢刻的手轻轻捏住了菜谱,声音很低地应了一句:“……嗯。”
“那你现在买炖锅……”
“叔叔因为我受伤了,我想弥补。”邢刻说。
“真的?可哪用得着这些啊,”许拙失笑:“你跟我去趟我家就行了呗。我爸妈前两天还问起你了,知道你是去比赛,一直让我问你比赛情况,但我不敢,我怕给你压力……所以,你考得怎么样?”
邢刻垂下眼睫:“还行。”
“那就好。我说真的阿刻,不用做这些的。”许拙家是开小吃店的,真不差吃这方面的东西。
可邢刻看上去却很执拗,平缓地摇了摇头说:“用。”
许拙见他坚持,也就不继续拦了。
邢刻愿意给许清朗炖汤,这是个补偿行为。
发生了这样的事,不能让邢刻连补偿都做不了,这反而会让他无所适从。这样表达一下反而好。
只是许拙总觉得,有那样的事在先,邢刻的反应只是炖汤,给人的感觉还是略平静了一些。
也就好在,在之后的时间里,邢刻像是猜到了他怎么想一样,逐一地开始询问许拙问题了。
从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许清朗受了多重的伤,再到孙芳丽亏了多少生意。这些,邢刻都一一问过了。
他问,许拙也逐一解答,并且在最后把孙芳丽的话转达给了邢刻。
说:“我妈妈说过了,这事儿你千万别自责,是邢东海的问题,不该你来背。沈阿姨他们也说了,回头等邢东海出来,他们会找人去我爸爸妈妈店里帮忙,人多势众,他翻不出什么风浪。哦,还有我大伯,他要告邢东海,律师都请了,你放心吧,这回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邢刻的手指控制着笔尖,在汤谱上一个劲儿地打转,过了很久之后,才低声道:“替我谢谢他们。”
“你不是要送汤吗?你自己说啊。”许拙抬起头,倒是不失贴心道:“我想了一下,虽然我妈每天都会炖汤,但你炖的汤和我妈炖的,对我爸来说意义肯定不一样。如果你不好意思说,这个汤送过去,我爸肯定也能意识到。男人之间,也不用讲那么明白,都懂。”
许拙说到最后那句话时,还故意压低了声音,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邢刻看他,沉默良久,摇头道:“不,我会说的。”
“什么?”许拙一愣。
邢刻垂睫:“我说我会说的。”
*
往后几天时间,邢刻回到了学校。
很多人都给了他慰问,从同学到老师,还包括杏花苑里的邻居。
而和大家想的不一样的是,邢刻的反应很平和。比之前要平静,也比之前要更有人情味,不太像经历了那样事的人。
他那几天,上课好好上课,下课好好熬汤。虽然因为理解不了“适量”而失败了很多次,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到周五的时候,还真给他弄出了一壶成功的。
可邢刻却没有去见许清朗。
他把那汤壶放在保温袋里,把保温袋密封好,然后交给了许拙。让许拙去给许清朗,自己改天再去。
对此,邢刻给许拙的理由是他身体不太舒服,不想去传染给许清朗。
那段时间边北也确实有个流行感冒,再加上邢刻回到临西的那几天,许拙是真看着邢刻的脸色一天天差下去的。
所以他将鸡汤收下了,叮嘱邢刻好好照顾身体。
然而两人分别之后,许拙却还是觉得邢刻的样子不太对劲。
他倒不是计较邢刻答应了要给许清朗道谢,如今却没有实现这个诺言的事儿了。这不重要,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就是直觉邢刻不对劲。事实上,从考试结束之后,邢刻就没对劲过。
但邢刻不对劲,他能是想干嘛呢?
邢东海还在警局没出来呢,虽然许清朗的伤不重,但许定平加紧马力,连着之前那些事儿一起,愣是给了邢东海十天拘留时间。
十天,到今天才过去七天,距离邢东海被放出来还早。
也就是说,邢刻这会儿就算不对劲,也没有发泄对象。
那也许他真的是身体不太舒服想休息……
逻辑上推论是可能的,但许拙眼皮却还是一个劲儿地跳。
他拿出手机,给老杨发短信,约他明天一起去邢刻那,商量一下邢东海之后出来要怎么办。
这事儿许拙前几天私底下其实就和老杨聊过了,和邢刻其实也聊过,就邢刻买锅的那天。
可这事儿聊起来确实麻烦。像邢东海这样的亡命徒,能拿什么解决他?解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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