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人不敢来淮瑾面前撒泼,却很会挑软柿子捏,明飞卿是最好讲话最容易心软之人。
明扬只要哭着喊几声大哥,他身上什么罪都能洗清,洗不清的明飞卿都能替他把罪名扛下。
明飞卿这个人,曾经善良到过头的地步。
但他如今已经转了性子。
淮瑾不知该高兴还是悲凉——毕竟是他亲手扼杀了纯善的卿卿。
他不敢乱拿主意,便说:“让刑部不必把人看得太紧。”
得了圣谕的刑部侍郎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扬就这么蒙混过关,脱离大牢进了皇宫。
和他一道进宫的还有丁氏。
“你待会儿记得多说些好话,如今能救你的只有明飞卿了。”
“娘,难道你要让我跪着求他不成?读书人都是有傲骨的。”
“傲骨?什么傲骨?命都快没了!”
丁氏抬手就要打明扬的头。
在前头引路的细春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宫里不得喧哗。”
丁氏立刻低眉顺眼,悄悄打量起御花园的景致,心中啧啧称奇,皇宫就是皇宫,这么好的地方,却便宜了苏秋。
到了新梧宫,丁氏更是被这殿宇的富丽巍峨晃花了眼——君上是用金子造了座宫殿?
随便抠走个瓦片变卖都能赚几百两银子。
等进了内殿,明扬才看见高高在上的大哥。
他一身玄色锦衣,端坐正殿凤椅之上,在明扬记忆里永远和顺亲切的眉眼已变得疏离淡漠。
“大哥...”明扬莫名畏惧,什么“傲骨”都抛诸脑后,腿一软跪了下来,“大哥救救我,贪污军饷的事和我没有关系,我真的只是写错了几个字而已,他们就对我喊打喊杀......”
丁氏也跪上前求道:“卿哥儿,从前我对你不敬,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都是我的错,你看在明扬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的份上,救救他吧,不然他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啊!”
仿佛在看一出戏里的两个丑角,明飞卿眼带玩味,想看看这对母子能演到什么境地。
丁氏看他不做回应,一咬牙磕起了头:“我给你磕头道歉,求你高抬贵手,救救明扬吧!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丁氏的头都磕出血来,明飞卿还是不为所动。
明扬又急又惧:“我娘都给你磕头赔罪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以为这个罪名只会殃及我一个人吗?你不救我,就等着看爹也一起下牢狱吧!他可是你亲爹!整个明家都会完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又能过几天好日子?”
“啧。”明飞卿忽而笑起来,他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明扬,你如今也说得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话了。”
前世明扬栽赃诬陷他叛国时,明飞卿还以为他只是不懂事。
原来不是蠢钝无知,而是刀子没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呢。
“且不说我根本不在乎爹的死活,就我爹那样自私滥情之人,如果知道他的小妾和庶子拖累了他,他一定立刻抛妾弃子,断尾求生,你们居然还指望他跟你们共患难?”
明飞卿是真地觉得好笑,他笑起来,总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错觉。
怪他生了一张绝色的面容,再怎么也扮不出唬人的凶狠面孔,唯有一双含着杀意的笑眼,让人不寒而栗。
丁氏才知自己死到临头,她浑身发抖,抬头仰视明飞卿:“你...你算计的?你就等着这一天是不是?”
她才意识到不对,当日明飞卿那么爽快地答应让明扬走捷径进枢密院,还是一个最吃香最重要的职位。
原以为是扶明扬高升,没想到是要明扬万劫不复!
“姨娘,贪污军饷,该诛九族,我就是要见死不救,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身首异处,然后你下地狱陪他。”
明飞卿又看向明扬,慈眉善目,谆谆教诲道:“二弟,如今你可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了?”
殿外,偷听到一切的淮子玉终于敢拿主意,低声对天白下令道:“让刑部以贪污罪重惩明扬,与丁氏亲近之人,尽数诛杀。”
如果明飞卿想清算前世的债,淮子玉愿意用帝王的滔天权势做他的“刀”,并且不会让这些脏血溅到卿卿身上。
第32章 讨嫌
降罪的圣旨一下,明为仁果然如明飞卿所料,圣旨都没来得及接,先一纸休书砸在丁氏脸上。
明扬这个庶子他也不认了。
丁氏带进明家的那些心腹,个个手上都不干净,毒害过苏秋的主谋帮凶全部被诛杀。
丁氏被赶出了明府,成了弃妇,明扬被贬为奴,月末流放边境做苦役。
明蕊因为不姓丁,并没有被牵连到此事中。明为仁自然知道,现下要靠着女儿才能在明飞卿那里得到点好处,因此再不敢重男轻女,反倒开始讨好起明蕊来。
前世的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明飞卿心中舒坦不少,只可惜他不能下降罪官员的懿旨,否则他一定要亲手大义灭亲,那才痛快!
和西夷和谈的事也异常顺利,西夷本就是从西溱国土分裂出去的一小块领土,国土面积合起来只有两个西溱国都大小,再往后发展百余年都不会是西溱的对手,只要西溱的国君能放他们一马,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局面,朝中有臣子上奏反对,淮子玉一概驳回。
只有他知道,坚持西征的后果是间接让整个西溱走向衰败。
现在能和谈,西夷国君喜不自胜,那简直是被高抬贵手放过一马后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既然西溱都发出了议和的信号,西夷立刻也拿出了足够的诚意,不仅让出了原先几个强制占有的商道,两国关系缓和后,西夷国君主动提出两国通商,惠利边境百姓,并派使臣奉上奇珍异宝做礼物,其中就包括明目草。
淮瑾放弃西征的初衷是为了保住二十万将士,其次才是顺水推舟地拿到草药,如今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苏秋的眼睛用对了药,眼上的疤渐渐淡了下去,眼睛也慢慢恢复,已经模模糊糊能视物了。
淮瑾狗狗祟祟观察了几天,确认飞卿近日心情极好,他也跟着很开心。
前世他做了三年皇帝,可说是痛不欲生,今日他才知,原来只有明飞卿在,这个皇帝才做得有滋味。
但淮瑾根本不敢去新梧宫打扰,他自知自己讨嫌。
想起前世的一切后,他甚至不敢面对明飞卿,见了面,总想给飞卿跪下,抱着他的大腿认错。
但他更清楚,一旦把这一层窗户纸捅破,明飞卿很可能直接跟他决裂。
身负愧疚懊悔的淮子玉不可能再犯浑强制明飞卿,他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飞卿愿意跟他住在一个宫里虽然对他爱搭不理的微妙平衡。
每天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他一眼,知道他今日有心情赏花品茶,知道他今日笑过,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贪污案随着君后大义灭亲流放自己亲弟弟而进入收尾阶段,这个阶段无非是开始执行惩罚,该杀的杀,该诛的诛,该流放的流放,本不会出岔子。
却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本该流放的那一拨人里,有个姓李的侍郎被刺客灭口了。
皇帝眼皮底下搞暗杀,凶手很快被揪了出来。
查来查去,最后矛头指向了寿康宫,牵出一段见不得人的宫闱秘事。
太后膝下原本有个年幼的小女儿——德柔公主,德柔年轻时被老皇帝嫁给了朝中重将以做拉拢人心之用,不想那将军却是个面甜心苦之人,在房里动辄打骂德柔,因已经嫁为人妇,老皇帝又怕将军造反,于是便让德柔忍耐,德柔求和离不成,竟在将军出征前的践行酒里下了一整瓶鹤顶红。
出征在即大将暴毙,此事彻底惹怒了老皇帝,他下令将德柔关进郊外的行宫里,这事哪怕太后去求都没用。
德柔被当做疯妇关了十年之久,在年初的时候,忽然离世,老皇帝和太后都对此三缄其口。
淮瑾跟德柔不算熟络,原也不知道这些错综复杂的内情,看了大理寺上呈的证据才知,德柔并非生病,而是难产而死,而那位年轻英俊误入歧途的李侍郎正是孩子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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