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身帝王装束的淮瑾看了一眼华服,上面的金丝都被火烧得卷曲了。
他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张岐:“你没告诉他朕的苦衷吗?”
张岐一脸为难:“微臣已经说了,明...君后当时很平静,似乎是能体谅的,哪想到他会烧衣服啊!”
“罢了,朕会亲自去解释。”淮瑾理所当然地说,“他不会恨朕的。”
这话刚落地,有两个太监飞奔进殿。
“陛下!不好了,天机阁着火了!!”
“什么?!”张岐一惊,飞速跑去救自己的古籍卦象。
另一个太监抖得话都说不全:“君后爬上观星台,看着...看着像是要跳下去!”
淮瑾一个踉跄,险些被龙袍的下摆绊了一跤。
他抛下天子宴的群臣,在刺骨的寒风中奔到观星台。
明飞卿果然站在琉璃顶下,他额上缠着的白色抹额随风飘落。
淮子玉伸手,接住了这方白布,他忽然意识到,这次飞卿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他跑上观星台,华丽的龙袍此刻成了山一般重的累赘,贯满九颗玉珠的帝王冕旒在他眼前晃动,遮挡了他的视线,明飞卿的身影被这12串白玉珠子晃得若有若无。
淮瑾明明在靠近他,却觉得明飞卿离他越来越远。
他气恼,扯下头上的帝王发冠,扔在地上,眼前没了皇权富贵的阻碍,他才看清了明飞卿。
“你恨我是不是?”淮瑾隔着风雪问。
明飞卿不答,只静静地审视着新帝。
淮瑾:“国师难道没告诉你...”
“你的苦衷,国师都和我说了。”明飞卿打断他的话,说:“得紫微星者得天下,所以你处心积虑把我栓在身边。”
“......”淮瑾无言以辨。
“国师还说,紫微星若中途命陨,该国气数必尽。”
淮子玉遍体生寒:“你要是敢有个三长两短,朕就敢让明家三百六十五口人给你陪葬!”
他忘了,明家三百六十五口人中,明飞卿最在意的那个人已经死去了。
无牵无挂无软肋之人,世间无敌。
“阿瑾。”他笑起来,抬手指了指星月相伴的夜空,“你看,星星落了。”
淮瑾视线上移的瞬间,明飞卿仰头坠下观星台。
观星台,本来是建给他看紫微星的。
但他从来没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宿。
在解脱的这一刻,明飞卿看到天上最明亮的一颗星星为他忽闪了数下。
随着泰和殿外的一声闷响,紫薇星宿彻底熄灭。
大雪骤然而落。
满宫的人都在严寒中惊惧不已。
天子宴的宾客冲出殿外,看到新帝抱着安详睡去的君后,呆愣愣地,他将君后冰凉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念叨着:“捂一捂,就不冷了。”
新帝登基的当夜,未接圣旨的君后命陨观星台。
淮瑾登基后,改年号为元卿。
元卿一年,西溱四处天灾频发,民不聊生,曾经背后戳明飞卿脊梁骨的人全部死于天灾。
林相一党倒台,靠着丞相进朝为官的明扬被诛九族,明为仁被处以绞刑,明家无一人幸存。
元卿二年,边境战火四起,朝廷不曾派兵镇压。
元卿三年,淮子玉英年早逝,死时满头白发,死前口中还念着明皇后的小名。
同年,西溱被南国所灭,沦为南国版图内的西洲。
移居到西洲的南国百姓听这里的老人说:旧国本来是天降紫微星,奈何淮氏两任皇帝亲手折损了这般福气。
紫微星,再也不会庇护西溱子民了。
淮氏一族,就此亡国灭种。
第29章 朕的君后呢?(回重生线)
没有星宿的夜只余下无尽的黑。
淮瑾在黑夜中一脚踏空,双目猛地圆睁!
“陛下醒了!”有人高喊。
一滴冷汗珠掉进瞳孔,酸痛让淮子玉闭上了双目,再睁开时,金黄色的光铺满了他的视野,放在锦被外的手能感到太阳的温度。
他还活着。
竟不知是活在前世还是今生。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抬手抓过自己的长发,竟然乌黑一片,目之所见没有一根银丝!
是活在了今生,活在明飞卿还在的今生!
他抓着乌黑的长发欣喜若狂,抬眸四扫,看见了形形色色的熟悉面孔。
有满脸担忧的太医,有忧心忡忡的官员,还有正埋头祈福的国师。
视线最终落在张岐身上,淮瑾掀开被子,生龙活虎地跳下床,冲过去对张岐说:“国师,你,做得很好!”
张岐一头雾水地挨了一顿夸,不明所以。
淮瑾却是龙颜大悦,他看着镜子里一头墨发年轻俊朗的自己,简直要乐得飞起来!
“君后呢,朕的君后呢?!”
满殿的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新帝口中的君后是明飞卿。
“君后在新梧宫。”张岐率先答道。
“陛下,你在观星台上无端晕倒,明飞卿他见死不救!”林相忙着告状,他拦住淮瑾,“陛下昏迷了三天三夜,他一次没来看过,连问都没过问!安知不是他害你啊!”
“滚开!!”淮瑾一掌甩开碍事的丞相,箭步往殿外走了两三步,忽然想起什么,硬生生折了回来,单手提起丞相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离了地面:
“明飞卿三个字,丞相该放在心里敬重,明面上,你该称他为君后。”
他加重了手劲,眼神中透着压迫性极强的危险:“你再敢背地里使龌龊手段害他,朕就让林霁这个状元身败名裂!”
说罢,将呆若木鸡的丞相扔到地上。
丞相被摔懵,片刻后才觉寒毛倒立——淮瑾像是看透了一切,彻底变了一个人,当年他怎么将诸位皇子踩在脚下践踏的场景历历在目。
幸而当时先帝还在,勉强压住了这个人的狠戾气焰。
要命的是,如今先帝已经死了,淮子玉骨子里那股疯劲要是卷土重来,谁能压制得住!?
·
淮瑾踏出殿外,看到的是辽阔巍峨的溱宫,地上覆着白雪,天上挂着亮金色的太阳。
他光着脚踩在积雪里,冰寒之感从脚底蹿进四肢百骸,他似乎毫无所觉,一刻不停地朝新梧宫的方向狂奔。
他还活着,这本不是好事,但活在明飞卿还在的人间,那就太好了!
没有什么能阻挡淮瑾的步伐,生死不能,星宿不能,神灵也不能!
新梧宫。
明飞卿正在院中烹雪煮茶,雪取的是红梅上的花蕊雪,茶叶是贵比黄金的香玉菁茶。
宫里人人都担心新帝醒不过来,为此寝食难安。
只有他这个君后悠闲自在,根本不在意淮子玉的生死。
他今日还换了一身蓝羽金丝的华服,宫里大部分人都还在为老皇帝戴孝,他是第一个在守孝期把白衣脱了的。
毕竟狗先帝配不上他的孝心。
这事儿外头已经颇有微词,但朝臣的心都系在昏迷不醒的淮瑾身上,明飞卿暂时也没受到什么弹劾。
细春从屋里出来,见一身金丝蓝衣的君后属实是这雪天里最养眼的一道风景,便也不再劝他穿孝服,手里还把那些白衣收拾了出来,打算移出新梧宫。
明飞卿瞧见她手里的衣服,道:“先别扔,指不定新的国丧要来了。”
细春:“.............”这不是盼着新帝死吗?
三日前,新帝忽然在观星台晕倒,当时君后就在身边,按理说应该立刻叫来太医才是。
结果明飞卿硬是冷眼旁观了许久。
他甚至怀疑淮子玉又在用什么苦肉计。
于是用脚踢了踢地上昏迷的人,警告他:“别装了,再装我真把你扔下观星台!”
淮子玉阖着眼没反应。
直到雪下大,把淮子玉淋成一个雪人儿了,明飞卿才信他真病了,勉为其难在他冻死之前救了他。
淮瑾因此高烧三日,迷迷糊糊,数次都让人以为新帝要烧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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