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站在二层楼的小房间里,床头摆着人一样高的书山。他推开窗子,湿润的风扑扇到脸上,在刘海上沾了一层细碎水珠。
雨帘散发着柔软的浅白色光晕,地上的新叶也散发着浅绿的色晕。
叶三能够看到天地中漂浮着的各色灵气,每个晚上他修炼的时候,这些灵气温柔地钻进经脉,然后将三座高山越堆越高。
以前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催动灵力,现在他知道了。每个境界的修士努力堆砌体内高山,所有吸附的灵气都会融入到丹田之中的高山里。
只有劈山过后,灵气球碎裂在丹田中,才形成了可以催动使用的灵力。这就像是酿酒的过程,要等很长一段时间发酵,米和酒曲才能变成香醇的美酒。
劈山过六境,而相比劈山这一过程,更重要的是堆山。只有这座山足够高,等它碎裂融化以后,才能够在下一个境界拥有足够使用的灵力。
敛气的确是战斗力最低的一个境界。在这个境界,作为修士的第一座高山还没有劈碎,除了那一点微弱积聚起来的灵力,他们并没有可供战斗用的手段。
叶三伸出手,捞了一把细雨,雨水将他的手指染湿,微微的有些发亮。
他的山,到底会长到多高?
他的武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唤醒?
修士战斗的根基是灵力,如果没有它,叶三知道自己很容易死。上京修士多如牛毛,每一个修行时间都比自己更长。
他看着雨水里浮动的灵气,当他伸出手的时候,那些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灵气毫无阻拦顺着手指流经经脉,汇聚到丹田里。
这个天地从来不曾拒绝过他,叶三温柔地看着二层楼外的广阔天空,轻声一笑。
窗户外面,云清捧着一盆菜,慢慢走到井边。他提着木桶打上来一桶水,然后把水桶摆放在脚边。
叶三伏在窗户上,拿起长刀。在他的努力下,长刀微微地颤抖着,散发出一点薄弱的光芒。
叶三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刀刃上猛地迸发出一条雪亮细长的银线!
虽然它很细,但是它足够长,足够亮。
叶三张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头一次从刀上迸发出来的刀气。
然后那条细细的线歪歪扭扭从半空中摔下去,软倒在云清的木桶上。然而灵力太过锋利,木桶直接被劈了个粉碎,炸出来的井水劈头盖脸将蹲在地上的云清浇成落汤鸡。
云清愕然站起身来,眼睛瞪得很大,一时半刻没从突发状况里反应过来。
叶三激动地在二层楼大喊一声,道:“云清!你看,我的刀气!”
云清茫然地擦了擦脸上的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结果头上的水不断往嘴里淌,他只好用湿透的袖子擦了擦湿透的脸和头发。
这也能叫……刀气吗?云清不知所措地想,想到那些高手剑刃上笔直雪亮的光,再想到方才摇摇摆摆半空中有气无力坠落下来的银线,云清一时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来战斗。
然而鼓励还是要鼓励一下的,云清湿淋淋站在小雨里,勉强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给钱,我出去买个新的桶。”云清挤了挤衣服上的水,如是说道。
院子外面走进来一个瘦削的男人,男人提着一个很眼熟的布兜径直走进院子。
他看了一眼粉碎的木桶和透湿的云清,又看了一眼举着刀兴奋不已的叶三,深深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叶三仍然沉浸在催动第一缕刀气的喜悦里,看到来了个眼熟的人,他提着刀走下楼道:“您要不要看看?”
说着,他挥了挥刀,再一次催动软绵绵通体酥软的刀气。
那刀气很细,像无骨的蛇一样,还没亮起来就碎成了漫天星星。
姚闻道作为常年陪伴在教谕大人身边的学政先生,看着这孩子一般的把戏,实在沉默了很久。
然而老师看重的传人,无论如何还是要鼓励一下的。
他努力想了一会儿,说道:“您是想培养软索一样的武器吗?也不是……不可以……吧。战斗中用来虚晃一刀吓一吓敌人也是可以也行……”说着,他急急忙忙堵住了叶三的话,将布兜递过去道:“带了一些东西过来,除了一些小东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叶三看着眼前三番五次送东西给自己又不肯透露名字的男人,笑道:“劳烦您跑这么多次,不知是什么消息?”
姚闻道字正腔圆地说道:“您的名额下来了,而且不需要去前面的几轮比赛,只需要最后一天去赛场比一比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可以节省时间,二来可以直接进入决赛。叶三听到这天打雷劈一般的消息,张大的嘴很久没有合拢。
他艰难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说道:“首先,我得谢谢您……”
姚闻道笑起来,说道:“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事情,况且举手之劳而已,之前因为魔宗耽误了报名,本身就是道院管理不力。”
说着,他朝两个人拱手告辞,很快地离开了南门大街的小院子。
叶三怔然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喃喃道:“其次……你们是生怕白见尘没机会杀我吗……”
经历过灰墙下的那一场交锋,他很确定白见尘对自己动了杀机。虽然说上京城内不可随意杀人,但是清谈会上一个失手,这种事情谁说得好?
转眼间,他就被保送了决赛,可对叶三来说,这和送上断头台也没有很大区别。
他看着云清,云清扭头走进屋子换了身干净衣服。他拿起一把竹伞,道:“我出去买个新的桶。 ”
外面的雨渐渐下得有些大了。雨水将石砖铺成的大街慢慢湿润成深灰色,云清从树底下走过南门大街,温柔不甚冰凉的风穿过他的衣襟,将头发微微荡起。
雨水落在临街人家的瓦檐上,顺着凹槽和缝隙往地上流淌,经过东市外面的街道,他撑着竹青色的雨伞,无声经过了一棵老树。
同时路过老树的白见尘停下脚步,他看着眼前白雾一般的雨水,头也不回道:“又见面了,叶乘风的……师弟?”
云清站在白见尘身后,微微笑道:“算是吧。”
碎雨白墙,绿草老树,他们两个人站在一场初春微凉的雨里,一种带着草木清气的雨水味道充盈着笔尖,让人心神都为之一振。
“你最好离他远一些,下次动手的时候,我并不介意两个人一起解决。”白见尘站在树边,颇为耐心地说道。
云清的眼睛很黑很凉,大部分时间里,从他的眼睛很难看出什么情绪来。
他伸出手指接了一滴雨水,然后摩梭着指尖道:“你想杀他吗?”
雨珠猛地变大,它们不停地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白色的小水花。
白见尘握着青色的竹制伞杆,道:“我想不想杀他,和你的关系不是很大。”
云清有些害羞似的低下头,抿了抿嘴,“他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我是个记名弟子,可不论怎么说,我们都是青城山的人。更何况……”云清眨了眨眼睛,笑道:“看到他在我面前,我就很开心。如果他死了,我就永远不会有这样一份开心了。”
“所以呢?”白见尘漠然道:“时间还很长,你或许可以珍惜一下这段时间。”
密集的雨水落在地上,猛然像受到什么巨大力量一般,齐刷刷直立着朝天空倒流而去。
风很凉,水也很凉,云清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你真的杀了他,我会很努力替他报仇的。”
白见尘的笑声里有一点隐藏不住的轻蔑,道:“就凭你吗?”
“就凭我。”云清认真道:“被一个蚂蚁追杀一辈子,这听起来或许很可笑,但我可以试试当这只蚂蚁。”
说到这儿,云清擦了擦吹到脸上的雨水,灰色的袖子上沾染一点水渍,颜色变得有些斑驳。“而且,你为什么以为……一定能杀了他?”
春日将临的一场风雨里,他背对着白见尘,问道:“你很强,然而仅仅强大是不够的,一个在黑森林里杀过张清远,杀过魔宗的人,为什么一定会死在你的手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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