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中(110)
唐玲琅和她一块儿陷入了沉默。
杨氏想了想:“我只能去问各个亲戚借一些,将最后的几家铺子和田都卖出去,凑一凑出来看看能不能将他捞回来。还有,你去跟你阿娘说,让她也想办法,那些嫁妆什么的能卖的就都卖了,钱财是身外之物,金山银山也抵不过你阿耶一条命啊!”
唐玲琅正要走,小厮抱着一个小木盒跑了进来。
说刚才有个郎君留下这个小木盒,说是送给主母的。
杨氏狐疑地看向那木盒,唐玲琅接了过来,杨氏点了点头,她将那木盒慢慢启开。
待她看清木盒里装着的事物时,大叫一声,木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滚出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杨氏的脸色惊变,唐玲琅更是吓得浑身发软。
将木盒子送过来的小厮是常年跟着唐序明的,唐序明的左耳上有一个缺口,是以前被狗咬留下的伤疤。
这个耳朵上……也有相同的缺口。
小厮声音发着抖:“这,这是二爷的耳朵……”
杨氏几乎昏厥在椅子上,唐玲琅赶紧扶住她,以免她摔伤。
杨氏缓了半天悠悠地醒过来,看着屋梁,嘴角发颤,说话的声音也没了魂似的有气无力:
“这是他们在警告,让我们快些带钱去赎人。可是,十万两啊……就算是卖铺子质田地,也得一段时日。这么短的时间里,让我上哪儿去弄十万两这么多的银子!这是要逼死我呀!”
杨氏哭了半天,想到唐见微的话。——
“将唐府卖了,不就有钱了。”
的确,唐府位于崇文坊,这可是整个博陵最炙手可热的地段。
不仅紧邻东西二市,也是许多达官显贵最向往的地方。
崇文坊的宅子金贵,左邻右舍全都是当今朝野红人,博陵世族之中不少人以家住崇文坊为荣。
崇文坊有自己的圈子,不是有钱便能进来的。
唐府极大,东西南北四个院子,加上数十间的厢房,更不用说花园、楼阁、水榭……一样不落。
当年这都是唐士瞻亲自请了江南园林造景的高人,专门来府中精心打造的。
说唐府市值十万两,只怕都少了。
可是……
崇文坊唐府那是身份的象征,杨氏好不容易才将唐府握在手中,让她卖唐府,比割肉还痛!
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呢……
就像她一直挂在嘴边所说的,无论是钱财还是宅子那都是死物,比不上一条鲜活的人命。
只能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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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坊,长公主府。
近日天气变化,卫慈生了病,发热咳嗽,胃口不太好。
陶挽之一直服侍左右,帮她炖药、熬汤,想吃什么便做给她吃,一步都没离开承平府。
陶家的家奴还来找了几回,陶挽之将他们又都遣走了,继续留在承平府,专心照顾卫慈。
卫慈在沉睡了大半日之后,总算睁开了眼睛。
卧房内燃着的,是她最喜欢的桃木香薰,其中杂糅了一些龙炎木独特的木质气息,也是卫慈颇为钟意的味道。
这香薰不是外面买来的,而是出自陶挽之的巧手打造,只此一家。
陶挽之总是能记下卫慈喜欢的所有食物、气味、颜色……
此时陶挽之正坐在软塌边的矮案前,单手支着脑袋,睡得很浅。
卫慈轻轻一动,她就醒了。
“殿下,感觉怎么样了?有好些吗?”
陶挽之声音轻柔且带着关切,很快跪坐到软塌前说,“我探一探殿下的温度。”
卫慈缓缓眨了眨眼睛,算是允许。
陶挽之靠近过来,用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感觉温度下去了一些。
“喉咙还疼吗?”陶挽之垂着眉眼,轻轻蹙起的眉心里满是担忧的情绪,“若是疼的话,不用开口回答我,点点头便是。”
卫慈闭上眼说:“不疼了。”
陶挽之笑道:“那就好。看来那副药还是管用的。”
“你昨夜没睡?”
被问及此事,陶挽之眨了眨发酸的眼睛:“不碍事,我也不困。”
“你如何不上软塌来,非要坐在地上,硬得要命。”
陶挽之温柔地笑道:“不是怕惊扰到殿下歇息么。你这几日喉痛又咳嗽,睡不安稳。好不容易睡着了,我上来将你吵醒了该如何是好?”
卫慈眼睛未睁开,抬起一只手臂,示意陶挽之到她的怀里来。
陶挽之见她如此举动,微微一愣,随后很快将外面的披肩脱了。
她知道卫慈喜欢从身后抱着她,陶挽之便用背对着卫慈,嵌入卫慈的怀里。
卫慈嗅着陶挽之身上的熟悉的香味,环着她的腰,给她一个很舒服的姿势,随后道:
“睡一会儿。”
陶挽之被卫慈抱着,燥热了半天,才将心绪压了下去。
也是熬得太久,这会儿落入舒服的怀抱,放空了思绪,很快也进入了睡梦之中。
这一觉竟睡到了第二日晨间。
陶挽之醒来时,发现窗棂之外透了光进来。
天亮了。
她一个惊起,她居然枕着卫慈的手臂睡了一夜。
陶挽之回头一瞧,卫慈早也醒了,一只胳膊还在给她当枕头,另外一只手正握着一卷不知内容为何的卷宗,正在仔细阅读。
“殿下。”陶挽之立即坐了起来,“你何时醒了。”
卫慈目光从卷宗上离开,看向陶挽之,带着浅浅的笑意说:“怎么一醒就这般咋呼。睡够了?”
陶挽之帮卫慈揉揉胳膊:“枕得殿下难受了吧。殿下还在生病,我却不知分寸,实在是……”
陶挽之自责着,卫慈捏了捏她的下巴说:“睡饱了便好。饿了吗?与我一块儿吃点。”
陶挽之立即帮卫慈着衣,为她洗漱。
两人收拾完毕之后便出了卧房,往花园之中去。
初夏季节,时常会有凉风拂过,卫慈最是喜欢在花园中进食饮酒。
她和陶挽之刚刚到花园,家臣便来通报,说唐三娘等候殿下多时了。
陶挽之听到“唐三娘”这三个字,脸上略浮了些烦躁。
卫慈扬着语调“哦”了一声:“原来这小机灵鬼还记得本宫。不急,待本宫吃了早膳再让她过来。”
家臣道:“唐三娘说,她带了很多美味来孝敬殿下,不好久候,否则凉了的话会影响口感。”
卫慈:“……”
小机灵鬼就是小机灵鬼,都算计到本宫头上了。
卫慈玩味一番,轻笑:“让她来吧。”
家臣:“是。”
陶挽之就要走,卫慈道:“你留下一块儿吃点。从昨日到现在都守着我,什么都没入口吧。”
卫慈抬眼,有些责备:“你也不怕将自己饿出个好歹。”
陶挽之心情大好:“那我帮你们倒酒。”
唐见微端着一个大食盆,笑盈盈地来了。
从布满雅致青苔的碎石小路穿过,人还未到眼前,陶挽之就听见那扣着的食盆里滋滋作响,听上去就像是极为火爆的食物,不禁有些介意。
唐见微上前来将食盆放到桌上后,伏地行礼:
“长公主殿下福寿康宁。许久未见,殿下依旧活龙鲜健明德广运,燕妒莺惭绝世独立……”
唐见微一气儿地夸赞卫慈,卫慈摆了摆手,心思全都在那一大盆还未见真容的食盆上:
“行了,不用溜须拍马。难得唐三娘还记得本宫,所以,这是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唐见微起身,卫慈赐座,她便坐到了卫慈的对面。
唐见微道:“草民前几日就已经回到了博陵,本该第一时间上门来给殿下请安,可惜刚刚回来就遇到了一堆烦心事,搅得人不安生。怕那些琐碎小事影响厨艺,孝敬殿下的美食被心情影响,不合殿下的口味的话,可就真是罪过了。”
卫慈目光就没从扣着的食盆上离开,略不耐地瞧着唐见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