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炭同炉(80)

第八十四章 （小修）
　　就在林瑜和闵霈这两人领证的一个星期后，AY的全新售后政策正式上线了，针对原有的——如万晨这样的大企业，AY一口气推出了‘百分之百无理由退货’的服务，并在此基础上，将原先的几款稳定销售的老产品的包换包退期限从原先的几个月几年等，全部改成了终身。
　　眼见着那一段时间AY的销售业绩一下子就冲上去了。
　　闵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并不急，因为每个公司和项目都有自己的推进方式，再说了，这个世界也不是说自己急一急全世界就都会围着自己转，万事万物就会顺应自己的心意，闵霈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
　　又一年的清明将至，而今年这个时候闵霈有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件事需要履行，他本无心去关心李海生这种人的死活，但是上一次李海生出言伤害林瑜并且假装自己长辈去给林瑜使脸色的事情他一直放在心底，这口恶气始终咽不下，闵霈在房间里打了好几个转，最后还是喊来了刘浩。
　　“刘叔，有件事想让你帮个忙。”
　　老人一笑，正想像原先一样给闵霈打个哈哈的，不料等他定眼一看的时候，闵霈正坐在房间侧面的沙发上，那人双手撑在膝盖上，手指抵着下巴，嘴唇抿成了薄薄的一条线，房间里的光线并不是很充足，阴影将闵霈大半张脸都遮盖了去了，刘浩一愣，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闵霈。
　　“这样，”之前的话在这个老人嘴里转了一个圈，刘浩问，“闵总你说吧，什么事情。”
　　“李海生曾经想让我去结识他的那些当官的朋友，还揣着长辈的样子要我好好地像他学习，既然这样，我是要领他的情一点，不是马上又要开始扫黄打黑了嘛……”闵霈抬起头来，目光落到了刘浩身上，语气重了一下，“那我也就学着他给龙城的那几位领导送给一个大礼，不是说什么大事，但好歹帮他们冲一下业绩。”
　　刘浩一愣，“这事？”
　　闵霈低下头，眉头微蹙，他像是想了想什么，但最后眉间那点蹙起又被闵霈自己强行放平了，闵大少的面庞逐渐柔和下来，这人轻声道，“我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在那里玩，也知道他们玩的有多大，这事，我老早就在想了，只是……”
　　他剩下的话不说，闵霈这人以前在锦城被人尊称一声闵大少，又被人传得风评极为不佳，但闵霈家教其实极好，这人爱玩爱闹，但最多也就是风流债多了点，是真不曾出线过，闵霈看似浪荡轻浮的很，实则无比信任他人，别说下黑手了，就是多想想那些腌臜事这位大少爷都是不愿意的。
　　闵霈家境优渥，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不是用钱可以摆平的，自是从未想过自己会想动手处理什么人，或者会亲手去做些什么。
　　你说他亲自下过黑手没。
　　是真的没有的。
　　“我啊，呵！就是在这段时间发现了一件事。”
　　闵霈轻轻嘲笑了一声，刘浩听着那声音，背脊骨一凉，闵霈犹如第一次亮出了獠牙的小狼，骨子里嗜血的天性总算是慢慢地苏醒了，闵大少在这个空间狠狠地嗤笑了自己这过去的十几年一下。
　　“我就是觉得自己还不够狠呢，前二十几年被保护的太好，心狠不下来，真要动手的时候竟然纯洁的像是只羔羊，翻来覆去，想到的也只是这种简单的法子。”
　　刘浩嘴角抽了抽，闵霈是他放在眼里长大的，闵章莹以前就和他说过，闵霈什么都好，就是还学不会狠，这孩子被优渥的生活保护的太好，好到任何事件发生在他身上，都难以让闵霈知道疼是什么。
　　现在可算知道‘狠’这个字了。
　　至少闵霈这一路细细地安排下来，什么都想到了，还能够仔细考虑到让自己和万晨一点边都不沾，一路铺着下来，最后慢慢的下套，人生的第一堂课也算是及格了一大半，至于说是要狠狠折腾什么人的，在闵霈前二十几年没有这个概念，今天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刘浩眨眨眼，并未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主要目的是给他留下案底，最好能拍几张照片，我知道这人进去估计去不了多久，但我就是要他在内地留个污点，这样AY不要他了以后，他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再说了，最近一段时间那个老家伙玩的又大，我就真不信这人没了AY的场子给撑着，他还能给自己留下什么本来。”
　　这是闵霈第一次用自己的方法去处理一个人，他想了很久，对于李海生这种人，只有让他永远面对自己失去的那些才是对这种人最大的惩罚，而在他后十几年，闵霈想，也没有什么人需要这样脏自己的手了。
　　刘浩听了闵霈的安排一愣，“赌这么大，突然被人点了水，不会有人想到你身上来吧？”
　　闵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坐直了身子，他把手放到膝盖上，往后一靠，直接把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了沙发上，他看了刘浩一眼，“李海生这人多次前往澳门和香港那边，好赌和好女色的名声早就在圈子里传开了，他的那点手下想巴结他的，哪一个不是靠着这种方法来接近他，这人出手大方，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一条肥鱼，再加上最近来了几个老手来了龙城，他们肯定会聚到一起切磋切磋的——”
　　说这段话的时候，闵霈眼中无光，虽说是当着刘浩这人开口，但好像说的又是一件和闵霈他自己一点也不相关的事情一样，好像无论是李海生赌博，请老千下场套钱还是其他什么事情，全部闵霈都不知情。
　　就只像是干巴巴的在念一张纸。
　　刘浩被这眼神看得心惊，闵霈这眼睛的轮廓和他母亲闵章莹的简直一模一样，当年老闵总走了以后，闵章莹第一次决策失误被董事会发难的时候，他也见过闵章莹这样的眼神。
　　“人不是我介绍的，局也不是我设立起来的，我在中间一点事也没有做，最多就是让你知道了这一件事，致于扫黄扫赌这件事怎么落到了他们头上，我就不关心了。”
　　刘浩一愣，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眨眼许久，最后意识到自己是拿的闵氏的工资的，老人多看了闵霈一眼，点点头，出门的时候关上门。
　　闵霈闭着眼睛，死死地按住了自己手腕上的手环，手指不住地在手环上敲动，这件事就如闵霈所说的，脏了一次以后，就不需要再让他知道了。
　　四月份一来，天气好转，清明节刚过的那一个星期突然爆出来一个重大新闻，HD和万晨两家联手了！先是HD这一边推出了最新的技术，难倒了制造业多年的断融法终于被HD的技术人员攻克了，HD开始以低于AY市场价百分之二十的价格开始疯狂抢占原材料市场，于此同时，万晨正式宣布和HD成为战略合作对象，正式进军AY所在的制造业行业。
　　这一下，倒是真的把龙城这片工业区掀了个底朝天。
　　不说包名章他们这些和万晨还有HD合作的上下游各大中小企业被齐齐吓了一大跳，AY那边都乱了阵脚，就在一个多月以前，李海生推出来的‘百分之百无条件’售后服务不但没有给AY带来巨大的利润，反倒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发了各种问题，连累了AY各个部门和业务，这个时候万晨和HD两家一合作的事情爆了出来，更是让AY雪上加霜。
　　这件事闵霈当然知道，当初他第一次来万晨历练的时候，一开始就是下的工地去的车间，当时所有的老师傅都对AY的产品还有售后服务隐隐抱有不满，但是AY在原先的萃熔法专利上获得了先机，绝大多数的器械在性价比的要求上，又不得不使用AY的产品，可是AY这一家的售后极其难缠，许多老师傅一开始还能忍受，最后干脆就和HD他们合作去了。
　　而闵霈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一个很简单的算法，一个五万块钱的零部件，不计算它的保修寿命，仅仅假设它的可用期限是六个月，那么两年左右折算下来，光是零部件的价格就已经达到二十万，还不包括停产停工下来四次造成的损失，就按照一次两万计算，费用就高达二十六万。
　　但如果是按照林瑜当初提出的那种取巧的方法，将零部件的内部拆开再取巧，这样零部件的使用寿命就会再提高一倍，两年下来的零部件就只替换两次，算上停工和替换价格，费用是十四万。
　　哪一个工厂不会对后面这种办法动心呢？
　　于是针对这种行为，纵使AY也推出了自己的售后活动，甚至在保修期限内还能免费替换，但是AY当时——其实也就是很多公司的售后都会抓着一点不放，那就是破损和私自拆卸的零部件是不能够替换和保修的。这也就是李海生他们年初斗法时提出‘超过保修期间，以旧换新三成替换’这种方式并未得到广大厂商认可的原因。
　　同样还是那个五万块钱的零件，哪怕是后面以旧换新三成替换，折算下来两年需停产四次，并且不能提前拆卸仪器，必须等零部件彻底坏了以后等AY的售后过来确认了以后才能补偿，那么这么一算，四次停工停产的钱是省不下来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零部件会损坏，有的时候还要无形的承担突然停产的风险。
　　都是这样，还不与按照以前的老办法来，至少老师傅可以在周末或者检修时间将零部件自己拆卸，自己替换，虽说两次停工停产的钱，省是不可能怎么能省下来的，但是不需要看AY的脸色，甚至承担不要的额外风险。
　　这也就是当李海生这人笑着向林瑜吹嘘自己上一次的那个‘以旧换新三折替换’的计划成功了以后，林瑜知道他们落笼子里的原因。
　　你说李海生当时拿到的数据是真实的吗？
　　确实是真实的，但是各大厂商看到了这个活动以后并不心动，会替换的只是寥寥少数。
　　市场反馈过来的真实数据是会造假的。
　　李海生这人只懂权术，只懂如何排挤他人，甚至只懂怎么专法律的空子，但是却不懂技术，技术、服务、售后、市场反馈信息还有全公司的各大小职能部门是在一条线上的，‘以旧换新三折替换’的那几个月市场反馈信息肯定很好，因为不会有什么厂家真的来替换，加上AY的售后一直都是一副傲慢的样子，真的想替换的，也往往会被售后排挤在门外。
　　这就造成了数据是真的，但是反馈是假的。
　　这个时候就需要技术开口讲话了，技术要向全公司解释这个数据为什么是这样，因为实验数据以及各种产品性能当初评估的一手真实数据是在技术手里的，全公司上下，没有人会比技术更加清楚问题在哪里。
　　可是李海生把AY的技术总监苏志东给挤走了。
　　市场上显示，AY的退货率只达5%，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他们AY的产品性能极好，甚至在几年内都不会出现损坏率，但殊不知，这5%的反馈过来的数据会给李海生这样的人什么样的感觉，李海生这人喜欢权术斗争，喜欢一手遮天，喜欢报喜不报忧，于是在这最重要的关头，AY几个需要负责的职能部门在关键时刻全部掉了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