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的婚礼(3)
我以为他是来跟我解释为什么那么多天不见的,或者跟我说他遇到了什么样难解决的麻烦,或者抱着我的腰跟我撒娇说想我,可是他没有,他那么爱干净的人,此刻坐在地上,眼神明亮,皮肤苍白到可以看到眼底的青痕,我心疼地要去拉他起来,他也从容地把手给我了。
就在我要握紧的时候,他说:“老师,我们分手吧。”
我只感觉从指尖到手臂都是麻痹的。
甚至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什么?”
傅余野自己站了起来,他的神情慢慢变得冷酷,冷酷中又带着悲悯。
和傅余铮的脸重合起来。那一刻我觉得他们真的很像。
我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也可以猜到傅余野家里给他的压力有多大,可是我不明白的是,钱和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或许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不会懂,但是转念一想,傅余野这样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少爷,人前人后都是活得光鲜亮丽,甚至他现在身上穿的那条被他随意坐在地上的裤子都是平凡人几个月的工资。我能要求他为我卑躬屈膝向别人低头吗?
我有这个资格吗?
我没有,我只是个会把他拖入尘埃的蝼蚁。
如今他想回到枝头,我只能祝他前程似锦。
第六章
按理说,傅余铮这样的大忙人几乎不可能会答应一个时尚杂志的采访要求。我曾经听傅余铮说他叔叔那样的人,时间都是按照美金来算的。
而傅余野从小就受到要怎么把时间花得付出和回报成正比的教育。简单来说,就是不在不想干的人和事上浪费一分一秒。
给傅余野当家教的第一节课,是在星期六的早上。我背着笔记本坐车去到教授给我的地址。一路上我心里仿佛吞了包跳跳糖,七上不下。小区的门卫拦住了我,问我有没有门卡。他扫视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无理取闹的醉鬼。
我解释自己是来找傅余野的。是40幢的住户,我把短信里的地址给他看,他连看都不看,还是说一定要门卡。
我只好走到一边,不挡着其他人进去的路。我犹豫着要不要给我教授发个信息问一下,在我专注地编辑信息时,我听到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尾音一点点上扬。
“老师?”
傅余野穿着一身休闲装,那天他坐着,我竟然没发现他和我一样高。
他手里牵着一条大狗,看品种是纯白的萨摩耶。
萨摩耶吐着舌头,盯着我。神情和他的主人一般高贵。
我一边如释重负,幸好不用发短信去麻烦教授了,一边窘况地解释:我没有门卡,进不去。”
傅余野从口袋里摸出门卡,在刷卡机上滴了一下,黑色的漆花铁门缓缓打开。萨摩耶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傅余野拉住了狗,微微退了一步,说:“老师,进来吧。”
不知怎的,我的目光落到了在原地踏步的狗身上,只觉得耳朵更热。
我们并行走在小区里,萨摩耶走在前面,傅余野懒懒地拉着他。
我想要找个话题可以打破沉默。就非常僵硬地夸奖了一句他的狗真漂亮。
傅余野步子迈得平稳而淡定,只是勾了勾嘴角。
我见他不回答,心里更加忐忑。
直到走到小别墅前,有几节台阶要上,已经跑上去的萨摩耶不知怎的,竟然转了个身又飞快地跑过来,我想要避开,却因为害怕踩到他的脚而失去平衡往旁边倒,那一刻我无比憎恨自己走路会发呆的毛病。
直到傅余野扶了我一把,在我耳边训斥了句:哈尔,坐下!
一句话让我原本压抑的心脏紧张到了极点,躁动地围着我转圈的狗狗一下子乖乖坐到了他主人的脚边,还讨好地用下巴蹭蹭傅余野的鞋子。
原来那条狗叫哈尔。
原来他不是在训斥我。
我不好意思地跟傅余野说了声谢谢。
傅余野看了我一眼,然后平静地进了门。
他一进屋就说:“我去洗澡,老师你去书房等我。”
哈尔已经自动跑到了落地窗边上的狗窝里。
见我茫然的样子,傅余野好心地提醒我,书房在左边第二间。
这是从房间出来一个抱着洗衣篮的家政阿姨,看到傅余野笑眯眯地说:“房间打扫好了,早饭在厨房里。”
傅余野点点头,便进了房间。
家政阿姨来来去去几趟,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到我,就招手让我过去。
她跟我说锅里焖着鸡汤,说小少爷前几天有些感冒,所以补一补,又打开冰箱,给我看冰箱里琳琅满目的食材,说哪些是可以直接吃的,哪些需要加热,还有哪些是要她来做的。
我觉得很诧异,为什么傅余野家的阿姨要和我说这些。
但我还是应下了。
反而是她觉得我的反应怪怪的,忍不住说了句:“你是小少爷第一个带回来的朋友呢。”
我刚想说,其实我是他的中文老师。
可是阿姨已经越过我去客厅了。傅余野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家政阿姨已经离开了。
我已经在书房打开我的笔记本浏览今天的教学内容,我觉得既然别人请我上课而且工资这么高,我也不能浑水摸鱼地过去了,自然准备了很多,傅余野进来的时候头发还湿着,其实我挺想说这样子会感冒不好,但还是觉得说这个话太过于亲昵了,等我讲完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干了,我却总是能闻到洗发水若有若无的气味。
那种气味在平时不会觉得让人在意,可是在这种相对狭小而安静的空间里,就像是摇晃碳酸饮料后发出的不安分的气泡,隐隐让人焦虑。
我每讲完一块知识点,就会问他一次听懂了吗?
一开始我是秉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为了确认而确认的。傅余野作为一个学生,真的是让老师省心省力的那种,渐渐的,我就发现我的注意力可以放松到去仔细看他的浓密的睫毛,甚至去想他的眼睛颜色到底是接近树脂还是麦田。
第七章
傅余野眨了一下眼睛,说:“老师,可以讲下一页了。”
我才注意到自己的状况之外,慌慌忙忙地切换ppt,或许是做的时候出现了误差,ppt的跳页不太正常,我越想找到正常的页数反而越丢脸。
傅余野手指在感应屏上理智的代替了无章的我。
“这张。”
他专注的看着屏幕。
我愣了愣。他余光看向我,我立刻回答:“是的。”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非常丢脸了。
幸好直到离开傅余野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介意和不满。
他依旧礼貌,谦逊,比起来我反而局促,没眼色,木讷。
我保持着每周去一次傅余野家的频率,除了那个经常出现的家政阿姨,也没有见过别人,空荡荡的房子,只有他和一条大狗,怎么说呢,就是有种精致的凄凉。
有一天我去的时候,门铃响了很久,傅余野才来开门。
他穿着一件卡其色的羊毛衫,下面是一条灰色的棉质裤子,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我想他也许是前一晚睡得晚,原因可能是玩的累或者学习的累,导致他现在睡眼朦胧地请我进门。
我没有生气,反而冒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你知道的,人总是会在他们熟悉的人面前放松,不计形象,暴露出自己。
也许两个月的相处让傅余野的神经总算松懈了一下。
他这时才像个国内高中生应有的形象。
他一边说去洗漱,一边咳嗽了一声。
低低的,压抑着。
他进书房来时,我们照例开始对上周学习词汇例句的复习,我才发现他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
等他读完,我说:“你感冒了?”傅余野愣了一下,然后问我要不要停课一周?
我又好笑又无语。
怎么反而是我决定的。
随即想到,他不会以为是我怕他传染给我吧。
我问:“量过体温了吗?有没有发烧?”
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还是我先受不了他的目光而转开视线。
我看着书本上的勾画的内容,说:“家里有医疗箱吧,我觉得你现在更需要检测一下你的病情。”
他皮肤白,早上我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一向红润的嘴唇仿佛失水的玫瑰,蔫蔫地枯萎着。
最后我们到了客厅,他坐在沙发上拿耳温计测体温。哈尔跑过来在我身边转了转尾巴,又一屁股坐到了傅余野的拖鞋上。
我拿过耳温计一看:38.5
顺便把从药箱里的感冒药拿出来。
又去厨房倒了水,伺候他吃了药。
傅余野被我赶回了卧室。这是我第一次进他卧室,进去之前我还是有点犹豫不决。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能够让人随便进他隐私空间的人。
他放下杯子,冷静地说:“老师,我好多了。”
我当时的反应就是,他真的烧昏了头了。
傅余野后来跟我说,我当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慈善救助工作人员看到鳏寡孤独的人那样带着毫无保留的怜悯和慈爱。也许随便一个中年丧妻少年矢志的例子就会让我抱头痛哭。
他觉得我是个擅长自己脑补悲情戏的人,同情心泛滥并且无知,对世界上大部分人类生存法则的无知。
相比起来,我反而是可怜的一眼看穿,需要靠着一点辛苦的打工费来维持生活,为区区几百块钱呕心沥血恨不得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上面。但我从不会觉得自己可怜,因为我可以说这是靠我自己用知识和劳动挣来的,我活的平凡但开心,没想过要站到高处,也努力不让自己跌到泥地。
后来我才发现,有时候下层人民比上层社会更会自以为是,才能自欺欺人地活下去。
我觉得每个人生病的时候总会是比平常要脆弱的,傅余野也不例外,所以我第一次强势了一回,驳回了他的意见,把他推进了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