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12)
作者:初禾
时间:2019-01-12 00:22:23
标签:推理悬疑
“不好意思,打搅了。”花崇笑容如风,“关于发生在你们家后面的命案,我们还有些情况想跟二位了解一下。”
邱大奎身高足有1米9,此时怔怔地杵在门口,像一尊雕工低劣的雕塑。
柳至秦说:“我们能进去坐坐吗?”
邱老汉口气重,说话时周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你也是警察?”
“过来查案,没吃早饭,见您摊位生意好,就买了一些。”柳至秦笑道:“包子味道很好。”
花崇心里冷笑,往屋里张望一番,“在准备午饭啊?那赶快进去,不耽误你们时间,我们问几个问题就走。”
邱家有股潮湿发霉的味道,三室一厅,面积不小,但老旧不堪,光线阴暗,两间卧室的门大开着,剩下一间房门紧闭,外面挂着上个世纪常见的手工珠帘。
柳至秦站在珠帘前,抬手摸了摸其中一条。
“那是我女儿的房间。”邱大奎搓着手,“她上学去了。”
邱老汉像是极不愿与警察打照面,一进屋就钻进厨房,弄出一阵乒乒嘭嘭的声响。
花崇在客厅踱了一圈,看着邱大奎:“上次我问过你,这几日晚上回家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你说没有。”
邱大奎,“真的没有,我记不清了。”
“是没有?还是记不清?”花崇说:“这两者的区别很大。”
邱大奎神色不安,“我确实记不得了。”
“那就具体到13号吧。13号晚上,你有没有去打牌?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
“13号?”邱大奎目光斜向上方,几秒后表情一僵。
“想起来了?”花崇问。
邱大奎避开花崇的眼,“那,那天我没去打牌。很早,很早就睡了,什么都没听到。”
厨房里的噪音突然停下。
“没去打牌?”花崇眼神忽变,“13号晚上你在家?”
“我在给女儿做手工。”邱大奎连忙打开珠帘遮掩的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硬纸糊的帆船,“学校给的任务,周六要交,周五晚上我哪都没去,做到10点多,太累太困,就睡了。”
“邱大爷呢?”花崇朝厨房喊。
“我每天都睡得早。”邱老汉的声音很不自然,“8点准时睡觉。”
花崇接过帆船,拿在手里欣赏了半分钟,然后还给邱大奎。
忽又问:“荒地恶臭熏天,周围的住户都说在你大呼之前,没有闻到特殊的气味。邱大奎,你怎么闻到那味儿的?”
话音刚落,厨房即传来碗被摔碎的声响。
第十四章 红颜(14)
“爸!”邱大奎放下纸帆船,匆忙跑进厨房。
摔碎的是搅蛋用的大瓷碗,邱老汉一动不动站在灶台边,眼中是极深的恐惧。
花崇走过去,被厨房里的烟味油味和难以形容的腐味熏得皱起眉。
邱大奎动作粗鲁地将邱老汉扶到一旁,拿起扫把清理一地的碎片和蛋清蛋黄。
几秒后,邱老汉夺过扫把,像逃避什么似的赶邱大奎,“我来收拾!”
花崇品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赶紧去应付这些警察,早问完早送出去!
早春的上午,天气说不上热,邱大奎却已是满头大汗,双手在污迹斑斑的衣服上蹭了又蹭,神情非常僵硬,“你们,你们这么问,是,是怀疑我杀了那个女的?”
花崇凑近,低声细语:“你很紧张?”
“我没有!”邱大奎突然激动起来,“我碰巧发现尸体,你们就怀疑我是凶手!这是什么道理?你们警察如果都这么办案,以后谁发现了尸体还敢报警!”
“所以,”花崇扬起眼尾,“这就是你不报警的原因?”
“我!”邱大奎一张脸涨得通红,半天憋出一句毫无声势的废话:“你们不能冤枉好人!”
“我说过了,我们今天过来是例行了解情况,你激动什么?”花崇退了两步。邱大奎身上有股难闻的汗臭,靠得太近影响呼吸。
“我能说的都说了,你们还想听什么?”邱大奎哪里镇定得下来,捏紧的拳头都在发抖,“13号晚上我没有打牌,真的是在给我女儿做纸帆船,我女儿可以给我作证!16号上午我去二里巷给我女儿买了身裙子,回来就闻到一股怪味从荒地那边传来!”
“你对气味很敏感?”花崇问,“荒地上的垃圾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那么臭,你怎么分辨得出被那股恶臭压着的其他怪味?”
邱大奎抬手擦汗,眼神变得有些古怪,“难道我嗅觉比别人灵敏,我就是杀人犯?”
“没人这么说。”花崇轻哼一声,回头看了眼柳至秦,觉得叫小柳也别扭,叫至秦也很扯,索性省了称呼,“你有没什么想问的?”
柳至秦撩着珠帘,指腹在纸裹成的圆锥形珠子上摩挲,“这是手工做的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那,那……”邱大奎张了半天嘴,“那是我母亲以前做的。”
“难怪。”柳至秦放下珠帘,笑道:“我小时候家里也有,后来不知道弄哪里去了,忽然看见相似的,就有些怀念。”
从邱大奎家里离开后,花崇点了根烟,问柳至秦要不要,柳至秦摆手:“我不抽。”
“邱大奎和邱老头肯定隐瞒了什么。”花崇在白烟中眯起眼,“我接触过很多报案人和发现凶案现场的人,紧张和惊恐是少不了的,但紧张到他俩那种程度的,我以前还没见过。”
“你怀疑他们是凶手吗?”柳至秦问。
“不排除这种可能。第一,13号晚上邱家父子在家,有作案时间,并且没有不在场证明。第二,他们家离案发地最近,如果桑海没有撒谎,那么他们有可能看到桑海发现了尸体,并一路尾随,发现桑海藏水果刀的行为后,取出水果刀,带回荒地涂上徐玉娇的血,趁机嫁祸给桑海。”花崇边说边往前走,“但我想不出他们为什么要杀徐玉娇,目前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与徐玉娇有矛盾。徐玉娇的人际关系并不复杂,如果我们没有漏查什么,她与邱家父子根本不认识。”
“但邱家父子的反应让人很难相信他们与这案子毫无关联。”
“没错。”
“还有一个细节——和邱大奎相比,邱家老头子似乎更害怕被警察找上门。”柳至秦说:“假设,我是说假设他们真的与这案子没关系,那原因就只有一个,他们担心与警察接触过多,暴露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
“唔……”柳至秦踢开一块小石头,“比如他们的包子馅儿有问题。”
“你跟包子馅儿过不去了是吧?”花崇动起手,在柳至秦肩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敲完意识到跟柳至秦还不熟,连忙有些尴尬地收回来。
柳至秦摸了摸肩头,“我这是抛砖引玉。”
这话别有深意,花崇沉默片刻后开了口,“邱大奎的媳妇几年前患了癌。”
柳至秦止住脚步,“死在家里?”
花崇略一惊,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快。
柳至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道:“你一定是觉得邱大奎的媳妇死得蹊跷,才会在我提到‘不为人知的秘密’时说出来与我讨论。但患癌不蹊跷,患癌去世更不蹊跷,所以我猜,她可能是死在家里,并且不是自然死亡。”
花崇望着柳至秦漆黑的瞳仁,忽然有种陌生却熨帖的感觉。
曲值是个好搭档,性格开朗,工作任劳任怨,交待的事没有一件办不妥,就算累得精疲力竭,只要给一瓶冰红茶,就能撑着继续查案。
但曲值却不是每时每刻都能跟上他的思路。有时他发现了一个极小的疑点,却抓不到这个疑点与案件的关联,那种感觉非常难受,急切地想找个人来说说,曲值却理解不到,就算之后理解到了,也无法比他想得更深远。
简而言之,曲值在某些时候无法帮助他驱散眼前的迷雾,他只能独自冥思苦想。
而现在,柳至秦的出现填补了这一空缺。
他说上一句,柳至秦就能想到下一句,默契得就像看得到对方心里正想着什么。
“花队?”柳至秦温和地看着他,“怎么了?”
花崇回过神,抖掉香烟上积蓄的银灰,“这边的居民说付莉——也就是邱大奎的媳妇——是受不了子宫癌的痛苦,才割腕自杀,火化前派出所还是分局开过死亡证明,这事回头得查一查。”
“刑侦支队经常这样吗?”柳至秦突然问。
花崇没明白他指什么,“怎样?”
“查着一个案子,又发现其他事不对劲。”柳至秦双手揣进衣兜里,笑道:“无时无刻不在走神。”
“这也不算走神。”花崇说:“办案免不了走岔路,不可能在现场看一圈就锁定凶手。不走岔路找不到正确的路,不过岔路走多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那我今天把邱大奎家的包子馅儿送去检验,算不算走了岔路?”柳至秦笑着问。
“你这个吧……”花崇想,已经不算是岔路了,简直是死路。
不过新同事有干劲值得鼓励,冷水还是不要泼了。
花崇抿唇一笑,打算糊弄过去。
柳至秦却偏要把他心中所想说出来,“死路一条?”
花崇:“……”
柳至秦半点受打击的样子都没有,轻松道:“花队,现在觉得邱家父子有问题的是不是只有我和你?”
“好像是吧。”
“而且我们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不能像审问桑海一样审问他们。”
花崇倏地抬起眼。
“但如果那些包子检验出问题,我们就有了与他们密切接触的机会。”柳至秦的笑容带着几分狡黠:“他们不是害怕与警察面对面吗?这下就躲不过了。如果他们心中有鬼,这鬼迟早暴露出来。”
“你一早就想到了这点?”
“我以前整天与代码打交道,需要提前想到无数种可能。”柳至秦回头,“看来重案组办案也是这样。”
花崇打量着跟前的新同事,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
柳至秦任由花崇打量,视线不躲不避,唇角轻轻勾起。
须臾,花崇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当然见过,你还告诉我你是个搞行为艺术的。”
“不是那次。更早的时候。”
“更早?”柳至秦食指曲起,抵在眉心,沉思了十来秒,困惑地看着花崇,“应该没有吧,我不记得了。花队,你对我有印象?”
花崇别开目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是见过和我相似的人吧?”
大约是错觉,花崇觉得柳至秦说这话的时候,瞳孔深处忽然掠过一道没有温度的暗光。
案子没什么进展,上头的压力全落在陈争身上。陈争亲自审了一回桑海,一从审讯室出来,就翻了个白眼。
“怎么样?”花崇问。
“不大可能是凶手。”陈争说:“这小子碰都不敢碰徐玉娇,还敢杀人奸尸?不过现在这情况,也不能立即把他放了。”
“等等,他不敢碰徐玉娇?”
“他说他和徐玉娇是柏拉图式恋爱,因为共同的爱好才在一起。”陈争哼笑,“我看他俩根本不算真的情侣。他不是在洛大学历史吗?徐玉娇跟他在一起,说不定是想跟着他学点儿平时学不到的偏门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