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听(70)

　　这个车应该是许敬亦后来换的，一切都让李润希有些陌生，可味道又是他所熟悉的。

　　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许敬亦行驶得异常缓慢，李润希望着窗外模糊不清的景色，一时间生出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的错觉。

　　两人上车后除了一开始沟通了下目的地，就都没有说话。

　　李润希思绪逐渐飘远，他想起多年前在弥长镇的时候，那时候他买完菜，碰见下雨，被许敬亦所乘坐的车辆好心载到镇上。

　　那时候两人坐在后排，自己浑身脏兮兮的还在滴水，好狼狈，好自卑。

　　他们好像总是和雨有缘。

　　突然一阵熟悉的前奏声响起，车内居然播放起了偏爱。

　　一时间，李润希更加感到恍惚，似乎空间折叠。

　　他下意识的想要按停音乐，刚想抬手，许敬亦陡然踩下了刹车。

　　雨天路滑，前方发生车祸，堵车了。

　　真是糟糕，李润希心想。

　　这段路本来就拥挤，这下他们更是被堵在中央，掉不了头，也前进不了，只能是被困住。

　　这个插曲打岔掉李润希原本的动作，音乐便继续播放着他们都很熟悉的旋律。

　　李润希不太自然地动了动手指。

　　“这些年。”许敬亦突然开口问：“过得还好吗？”

　　李润希猛地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许敬亦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这么问。

　　这也是他们相处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提及这些年。

　　但是很奇怪的，李润希此刻并没有之前设想的那种，会害怕、会紧张、会不知如何应对的心情。

　　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好像透明的蛛丝挂在身上，虽然看不见也不太感觉得到，你也慢慢习惯带着它生活，但是你知道身上有这个东西的存在，始终不太舒坦。

　　终于有一天，你伸手摸到了它，并且可以把它拿下来。

　　这些年过得好吗？

　　李润希自己也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挺好的，我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并且能以此为生。”

　　许敬亦点点头，笑了下，“你很优秀。”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你就夸我。

　　倘若别人这么夸奖，李润希一定会这么问。但是话出自许敬亦的口，他怎么听都只听出真诚。

　　可能是有什么许敬亦的专属滤镜吗？李润希也跟着笑了一下，对自己感到很无奈。

　　一般人交谈到这里，出于礼貌自己也应该回问一句对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但是李润希默了片刻，没有问。

　　他不想问，也不想好奇，更不想知道。

　　在和许敬亦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不要去回忆曾经，不要去探究这些年的空缺，更不要去畅想未来。

　　他们有的，仅仅就是因牡丹瓶而凑到一起的这段短暂时光。

　　以后他们都要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许敬亦也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隔着昏暗看着李润希的侧脸，然后自顾自地开口：“你不问问我吗？”

　　李润希躲避的，许敬亦却要点明。

　　其实这很不像他，许敬亦从来都是很懂得成年人之间的社交礼仪，但凡别人有一丝丝情绪，他都能及时察觉并且应对。

　　李润希清楚这一点，所以着实小小惊讶了一下，过两秒才开口，“那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嗯。”许敬亦微微摇头，认真地回复：“不太好。”

 

第66章 其他答案

　　李润希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回答。

　　一时间他心头涌上很多疑问。

　　为什么不太好？工作还是身体？家庭还是婚姻？

　　李润希的惊讶来得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在他的记忆之中，许敬亦是一个从来不会有负面情绪表露出来的人。

　　他是那种内心即使有一场惊涛骇浪，你也难以从他的面上看出分毫，他还会温柔地冲你笑的人。

　　所以能被他称之为不太好的这些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李润希实在不能不好奇，他终于忍不住地追问：“为什么？发生什么了吗？”

　　但许敬亦却不回答这个问题了。

　　“小希。”许敬亦缓缓吸了一口气，语气很平缓，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那么抗拒和防备我，倘若你实在觉得和我相处很痛苦，工作室那边我可以再想办法。”

　　“没有。”李润希嘴巴比脑袋更快地给出答案，“我没有那么想……一开始的确是有点，毕竟我们很久不见了，但现在我觉得还好。”

　　“是吗？”

　　“是的。”

　　李润希想了想又补充，“而且也过去这么些天了，也没剩下多少时间，就不麻烦你再去费心思了，本来害你这个月都加班加点的，我心里就很过意不去了。”

　　许敬亦仔细地观察着李润希的表情，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才轻轻笑了一下，感慨道：“有时候我觉得人总是很奇怪，你的言谈举止都是曾经我一点一点教出来的，可是现在你将礼貌用在我身上，我却并不太好受。”

　　李润希也垂下了眼皮没有作答，他又何尝好受呢。

　　毕竟……他们曾经亲密无间。

　　雨好像小了一些，或许这条路很快就能继续通行。

　　许敬亦转过头目视前方的车辆，突然很轻地开口询问：“你恨我吗？”

　　恨这个字用在他们之间过于沉重。

　　李润希放在腿上的手猛地蜷缩成拳，今晚的许敬亦太出乎他的预料，每一个问题都让他很难招架。

　　恨他吗？其实也不怪许敬亦会这么想，自己当初突然地不告而别，一消失就是这么多年。

　　李润希垂着头思考着，觉得自己的答案一如曾经。

　　“亦哥。”李润希的声音有些哑，混合着车外的雨声，莫名添了几分荒凉，“我没有恨你，从来没有过。”

　　无论当初发生过什么，我都从未恨过你分毫。

　　“好。”许敬亦点头，随即说：“既然你从未恨过我，现在也不排斥跟我相处，那是否可以有一个机会，我们谈一谈当年那件事。”

　　还是来了。

　　李润希在心底叹了口气，无论怎么盖住那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终归有一天它们还是都要暴露在阳光下。

　　既然命运让他们还是再次遇见，几年前所缺失的解释，终归也应该迎来一个终结的时刻。

　　“好啊。”李润希缓缓松开手指，接受现实，之前他落荒而逃，一走就快四年，他的确还欠许敬亦一个说法。

　　“要现在谈吗？”

　　李润希已经想好了怎么解释之前自己的离开。

　　就说自己伤了人，害怕看见许敬亦失望的样子，害怕承担责任，害怕许敬亦为难于处理自己和宋柘的关系，害怕自己一个人住……所以跑了，任性又幼稚地跑了。

　　看，理由太多了，随便搬出一个来都能用。

　　前方长长的车流终于开始缓慢地动了，许敬亦摇摇头说：“改天吧，等天气好一点。”

　　挂挡缓缓前进，这一路终于没有再堵车。

　　许敬亦把李润希送到酒店，在李润希下车前叫住了他，“小希，倘若你要离开，这次会有再见吧？”

　　李润希顿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许敬亦说这话的意思。

　　倘若你要离开，这次会和我告别吗？

　　许敬亦担心他一如四年前，一声不响就消失。

　　可能许敬亦觉得今晚在车里的谈话会令李润希受惊。

　　李润希突然笑了，自己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啊，那种不够成熟的行为他当然不会再做。

　　于是李润希微微眯着眼睛，笑得很真诚，“放心吧亦哥，这次会好好和你说再见。”

　　我们不是仇人，我又怎么会吝啬于向你告别。

　　两人心照不宣地约好在一个好的天气谈一谈，但明明第二天就已经晴空万里，但谁也没起这个头。

　　时间来到半个月，牡丹瓶已经完成了粘接加固工作，许敬亦着手开始上色和做釉。这也意味着修复工作已经进行到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