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听(62)

　　这或许得益于在许敬亦身边度过的那几年，他的身体得到了良好的调养。

　　不过尽管身体无恙，他的精神却经历了一段煎熬的时光。

　　刚开始的第一年，他总是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反反复复地在梦的结尾，听见许敬亦说的那句性恶难调。

　　随后惊醒。

　　每次睁开眼睛，那声音好像都还在耳边回荡。

　　但现实是自从离开中京，李润希就再也没有和许敬亦联系，自然也再没有听见过他的声音。

　　毕竟曾经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已经被李润希单方面断了。

　　成浩浩很久前还感慨过，“其实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吧，有那么恨他吗？”

　　但李润希心中并非充满仇恨，他永远也不会恨许敬亦。

　　永远。

　　他只是觉得无法面对。

　　或许是逃避的一种方式吧，有些结局太过于惨烈，能躲就躲了，倒也不必睁着眼睛非要用力地去看清楚。

　　一颗心碎一次就足够了。

　　李润希抽出一支女士细烟点燃夹在指尖，缓慢地吸了一口后倚着窗户看着外边的夜色。

　　风撩起他的头发，扬起落下，带来一点点痒意。

　　他回想起刚从中京离开的那个夜晚。

　　中京的机场真的好大好大，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但是自己似乎好渺小好渺小，他当时只背了一个小背包，包里面除了证件，只有352块的现金和一条浅蓝色的浴巾，再加上手里的手机，就是他最后的行李。

　　鬼使神差地，他回到了曾经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回去的地方。

　　——弥长镇。

　　曾经的好人家餐馆早就没有人了，房子外边的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布满青苔的水泥砖。招牌也褪得看不出颜色，倒像是灵堂上面挂着的牌匾一样。

　　当初李壮志和宋初翠判了三年，听说已经出狱。两口子没脸待在家乡，餐馆也根本开不下去，带着被学校开除的李旺出门打工去了。

　　曾经的恩恩怨怨早就落了地，现在回头看这个地方也不再那么面目可憎。

　　李润希就住在镇上的小宾馆里，住在201。

　　镇上的人对他很是好奇，遇见了拐弯抹角地总想问几句当初事情的仔细经过，但李润希只是笑笑。

　　他还去石岩乡看了张婶，张婶一见他就激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关切地询问李润希是否带回了当初带他离开的那个大哥哥。

　　李润希只能笑着回答：“没呢，他工作很忙，我只是工作路过就回来看看你。”

　　张婶感慨地说：“那是个好人。”

　　她嘱咐李润希要懂得感恩。李润希勉强笑了笑，心中却五味杂陈。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许敬亦是一个好人，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是如何辜负了许敬亦的期待。

　　看望了张婶，李润希当天又订票离开了。

　　这次他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就在高铁站看见哪个地方的地名顺眼就买哪个地方的票。

　　落了地就在当地住个酒店，漫无目的的闲逛。

　　所以很快，他身上仅有的几千块钱就花光了。

　　然后他从酒店住进了几百块钱一个月的单身公寓，就近找了班上。

　　端过盘子，也卖过房。

　　其实挺奇怪的，他从小总是什么都很坎坷，做什么都很难。总有这样那样的人欺负他，侮辱他，这样那样的事，阻挠他。

　　但是从他18岁遇见许敬亦以后，什么事情都渐渐好了起来。

　　除了对许敬亦的感情，其他方面他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的。

　　哪怕现在已经离开了，也是一样。

　　他当销售卖房子时，就只是为了那3000块钱的无责底薪，却没想到那一个月就卖出去5套房子。

　　拿了一大笔提成。

　　经理笑得脸都快烂了，搂着他的肩膀嘱咐他好好干，前途无量。

　　但李润希心里没有多少波澜。

　　如果说要找出一个形容词来形容他此刻的状态，那大概就是“摆烂”吧。

　　他只是在混日子，混生活，只要不死就行。

　　离开中京的第一年年底，李润希终于有了一点积蓄。

　　他找了一家银行把钱全部汇进了许敬亦的卡里。

　　没有留下什么话，因为感觉没什么想说的。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许敬亦在他身上付出了太多太多，而他自己什么都还不了。

　　虽然许敬亦可能并不需要，也不稀罕这一点。

　　但这是李润希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回想起在许敬亦身边的那三年多时光，李润希深知许敬亦为他付出了很多。

　　许敬亦结婚李润希肯定是无法到场的，于是他便将原本应该作为婚礼红包的钱以这种方式给了许敬亦。当然，这与许敬亦之前为他所付出的相比，还远远不够。

　　李润希突然就觉得又找到了一点点追求。

　　——至少把许敬亦在他身上花的钱还给他吧。

　　李润希还是有用手机拍视频当日记的习惯，只是每次打开手机好像都说不了几句，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自己也似乎没有什么想要特别记录的心情。

　　有一次成浩浩就提议说，“要不要捡起你化妆的爱好，当一个主播算了。”

　　主播很自由，没什么工作时间限制，来钱也很轻松。

　　李润希觉得可以尝试。

　　他一开始只是录一些自己化妆的视频，随手上传到软件上去。

　　也没有花钱买什么曝光，但很奇怪的是，他发出去的视频很容易爆流量。发五条出去，起码有三条能爆。

　　成浩浩说也许这就是命运，有的人即使很努力，却偏偏砸钱也火不了。而李润希，只是对着手机录像，甚至都没有好好的认真剪辑，随手发出去就火了。

　　他的粉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增长着。

　　每一个视频底下都是长串的评论。

　　几乎全都是夸奖，夸奖他妖艳动人的容貌，夸他低沉沙哑有质感的嗓音。

　　更有甚者无论男女，在评论区疯狂地叫他老婆。

　　然后就有品牌方找上门来合作，一条广告出价好几千。

　　那这还老老实实上什么班呢？

　　李润希随心所欲地就辞了职。

　　但是他比较爱惜自己的账号，没有来者不拒地接广告，只挑选一些自己的确试过好用的产品做推荐。

　　每个月都能卖出去不少，解决了生活费的问题。

　　当粉丝数量终于突破二十万大关时，李润希鼓起勇气开启了人生的第一场直播。

　　他选择了一个酒店作为直播地点，用手机支架将手机放在桌上，对着镜头吃起了宵夜。

　　——麻辣小龙虾。

　　由于是第一次直播，他显得有些生疏和紧张，只会简单地念几句评论并回答问题，然后低头继续吃东西。

　　有眼尖的网友发现他在剥小龙虾时显得有些笨拙，于是热心地打字教他如何更快地剥壳、更完整地取出虾肉。

　　李润希看着评论，没一会儿突然眼睛就红了。

　　在中京的时候每次出去吃小龙虾，李润希几乎都不用自己动手。

　　许敬亦不怎么吃这种太重口味的食物，但是他剥的虾真的很完整，又很快。

　　李润希每次只顾低头吃就好。他的面前永远有堆起小山堆的虾肉。

　　回忆总是这样，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突然跳出来攻击心脏。

　　好在李润希已经逐渐学会了调节心态。

　　他对着镜头笑了，“嗯，我不太会，但下一次一定会比这一次更熟练。”

　　他一笑，直播间的粉丝好像疯了一样地砸礼物，华丽的特效晃得他眼睛疼。

　　就这样，李润希顺利吃上了主播这碗饭，都不用维护大粉，每场直播都有几个稳定的大哥富婆酷酷刷礼物。

　　离开中京的第二年年底。

　　李润希又给许敬亦的卡汇了钱，这次足足二十万。

　　他想得比较简单，倘若……许敬亦有一丢丢、一丝丝记挂他的话，他希望用这个方式能让许敬亦放心。

　　他已经能够自己养活自己。

　　李润希全国到处跑，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时间一长，新鲜感一过，难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