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谢藤是装睡还是真的睡着了,闻哲也选择闭上了眼睛。
他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身边是一个陌生且完全不可控的人,他的身体和精神一直被迫处于高强度的运转中。他必须需尽快把自己从这种高强度的状态里释放出来,睡眠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跟只是假装闭上眼睛的谢藤不同,闻哲很快就睡着了。
可能只有几秒。就像疲劳驾驶时短暂昏睡过去,接着骤然惊醒。要么平安无事,要么车祸发生,一命呜呼。
惊醒的原因是他察觉到谢藤不规矩的手在自己的后腰上来回抚摸,一时无法判断这是车祸现场还是平安无事,优先克制了自己的应激反应,没有直接折断对方的手指,打算静观其变。
然后出乎他意料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接着再度出乎他的意料,发生了一件让他一时无法界定其性质的事情。
谢藤很快收回了手,转而把胳膊伸进了那叠枕头和闻哲躯干间的缝隙,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去代替枕头,但他的另一只胳膊被固定着不能动,显然无法配合能动的那只手。但他很快想到可以用牙齿去抽走枕头,但闻哲的体重压在上面,他试了好几次,除了把口水沾在枕头上,根本毫无作用,继而发出不满的轻哼。
闻哲莫名觉得谢藤这番举动既幼稚又可笑,干脆睁开了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吵醒你了。”谢藤用的是陈述句。不止毫无扰人清梦的负罪感,还觉得理所当然。
就像故意吵醒主人的宠物,等主人真的醒了,他又只是看着主人,不再顽皮胡闹。
只是谢藤的眼神过于认真专注,简直就像在看与他相爱了很多年的情人。
“我脸上有脏东西?”闻哲故作不解风情地问。
“我需要一个枕头。”谢藤答非所问。
闻哲:“……”
他沉默地与谢藤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撑起上半身,抽走了那个沾着谢藤口水的枕头,把它强塞到后者脑袋下面。不小心沾到自己口水的谢藤对此感到相当无语,但他很快忘了闻哲对自己施予的小报复。
闻哲陡然凑近谢藤。极近。
四目相接时,鼻尖几乎抵在一起。
谢藤的眼睛是亚洲血脉占优的混血眼睛,在琥珀色之外参杂了一点灰蓝,极浅,不凑近的话很难分辨出来;闻哲则是典型的亚洲人才有的黑檀色眼睛,如同深潭。
闻哲没有吻谢藤,只是认真地审视着后者,随后做出了一个出乎谢藤意料的“判断”。
谢藤惊讶地看着没有回到那堆枕头上的闻哲,又看着他达成了自己方才未能得逞的企图。
闻哲把剩下的枕头踢下床,主动趴到谢藤胸口,把他当做了枕头,再度闭上眼。
谢藤一愣,随即本能般抬起手,想放在闻哲的肩膀上,后者却已经出声警告:
“管好你的手。”
闻哲警告完谢藤,自己却伸了出手,摩挲着揉了揉谢藤的头发。
他的动作既好像遵循了某种特别的节奏,也好像毫无规律,但它成功地让一秒前还毫无睡意的谢藤莫名脑袋发昏,眼睑发沉。
谢藤抗拒着突然袭来的睡意,闭上眼睛前终于问出近在咫尺时注意到的事。
“你的额头会留疤吗?”
“去问医生。”
“希望不会。”
第25章 他我-4(上)
接驳车停稳,谢藤的司机和保镖必须留在车上,只有他和闻哲下车。
他们一起通过了一扇门,终于沐浴在明亮的人造光线之下。
零星的圆柱支撑起一片宽阔的内部空间;挑高的天花板上有中世纪圣殿纹饰;多彩的灯光模仿教堂采光所用的彩色玻璃……这里就像任何具有宗教色彩的西方美术馆那样,把周围的一切都渲染上庄重又神圣的气息。实际上只要注意观察,就会发现隐藏在各处的监控摄像头。
他们被引导向另一扇门。
下一扇,还有一扇。
那些门都一模一样,通道也是。
仿佛无穷无尽。
随着重复的次数变多,它们很快麻痹了人的视觉,不知不觉间,甚至忘记经过了多久,轻而易举地模糊了大脑对一切的认知。
闻哲熟悉这种感觉,就像差点困住他的特殊监狱——感官监狱。
颜色、形状、温度等等在“感官监狱”里都维持不变,就连地面上都没有自己的倒影。他在看自己,却仿佛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嗅觉、味觉触觉等等也是形同虚设。
这种没有任何区别的外界条件只要持续一段时间,人的所见所闻所感就会变得麻木。反正都感觉不出任何区别,大脑选择不再动用那些功能。等同于把大脑和身体完全剥离开,麻痹了所有的感官。
看来谢藤不愿提到名字的那个人,的确有点儿棘手。
“快到展厅了。”谢藤声音响起。
他嘴唇擦过闻哲的耳郭,将他拉回现实。
闻哲在即将踏进展厅前,跟后者一起被安保和工作人员拦下。
谢藤理所当然地凑上去亲吻闻哲的嘴唇,盯着对方黑檀色的眼睛,仿佛在无声的说:现在放弃还来得及。闻哲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后者只得退开半步,保持在皮绳相连彼此的最远距离处,示意等待的诸位安保可以上前。
谢藤不用接受检查,但闻哲需要。因为他是宠物。
就像任何负责的主人都需要为宠物准备检疫证明,谢藤或者说他的助理们也提前为闻哲准备好了这些。
宠物“过关”的步骤其实并不复杂。
一共三个回合。与门口的三盏黄灯对应,全部转绿就算通过。
第一项是闻哲脖子上的颈环与其他配饰,由一位穿着暴露的男士和同样打扮的女士拿着检测仪器上前。他们一个抬起闻哲的下颚,让他露出脖颈上的颈环,另一个则微踮起脚,扫描他的颈环、扫描闻哲佩戴的装饰戒以及缠在他手腕上充当手环的蓝宝石吊坠,接着又仔细检查了他身上衣服的材质,最后才交换了暧昧不明的眼神,对闻哲露出了明显的嘲讽与不屑。
闻哲恢复了不为所动的表情,乖顺地站着不动,好奇谢藤究竟在颈环内嵌的芯片里编造了什么资料,以至于这种初次见面的人都能对他如此鄙夷。
但谢藤的谎言成果可喜,很快就帮闻哲通过了筛查。
“X先生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女人向谢藤确认,“而且您这是第一次带宠物光临,对吗?”
X先生?第一次?闻哲敏锐地抓住了谢藤的“新称呼”和那个数字。
“是又怎么样?这就是你们让我站在这里等那么久的理由?”谢藤开口判若两人,就像任何蛮不讲理地纨绔那样不耐烦,“还是说你们并不欢迎我?”
“不,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女人急忙道歉。
“一场误会,我们当然欢迎。”男人同样垂首认错,非常恭敬地说,“已经在为您加急处理。请您再稍后片刻。”
他们对宠物不屑一顾,对其主人到是相当礼貌。简直就像机场候机区对待经济舱和头等舱乘客的差别。
第一盏绿灯很快亮起。闻哲一头雾水的通过了第一关。
两名强壮的安保随即上前,用金属探测器对闻哲进行全身扫描。
经过“加急”的他们,效率也比第一组人提高不少。
扫描完成不到三秒,第二盏绿灯就已经亮起。
第三关是由两男两女组成。看衣着是医生和护士。看肤色从拉丁裔到非裔都有。
他们对闻哲进行了详尽的搜身与身体检查。不止头皮、腋下和私密部位,就连舌头下面和臼齿都没有放过。
闻哲很快沦为了屠宰厂里即将包装售卖的现宰牲畜,也像在防备电影里的特工切开自己皮肤或者通过抠挖小舌从胃袋里吐出拆散的武器配件,警惕着他有可能从自己身体任何部位里掏出来的任何致命武器。
闻哲从不喜欢被谁动手动脚,谢藤难免担忧他会突然暴起,对周遭实施暴力,导致无法通过“安检”的最后一关。没想到闻哲却表现得比谢藤想像得要安静得多,既不挣扎,也不抗拒。他几乎没有表情,但却不是那种不为所动的麻木,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隐忍。简直完美的演义了一只表面上故作清高、实则因为金钱不得不取悦有钱人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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