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昼心里已经在争分夺秒地构思项目,嘴上便满了半拍:“啊,什么,为什么?”
“她从来没对实习生提过这么高的要求。”雀雁说,“但我们作为全职员工,都是经受过J女士惨无人道的要求的。”
“是吗。”许昼微微瞪大眼。
雀雁点点头:“我在试用期的时候,J女士要我在一周内独自完成一座大剧院的初稿。”
雀雁回想起那段日子就头皮发麻,但那也是她收获匪浅的经历,所以她笑着拍拍许昼的肩膀;“J女士这是把你当正式员工了,加油!”
许昼想了想,问了句:“那我能拿正式员工的工资吗?”
雀雁愣了几秒,哈哈大笑:“肯定有的,过来人告诉你,Decompose的福利好得不得了,一定是和你的付出成正比的,不用担心。”
许昼笑着点头,心里想的是,他什么时候才能赚够钱,把文怀君包养到家的事情。
“这几天估计有的你忙了,所以我就不打扰你了。”雀雁说,“等你闲下来,我带你去健身!”
洛提听到这句话,憋不住拆台:“哦不,昼,你可千万别和她去,这个健身狂魔,能让你第二天腿抽筋到起不来床!”
雀雁生气地跑过去和洛提对线,工作室里一派轻松的氛围,许昼觉得同事关系挺好的。
但他此刻没有时间享受和同事的玩闹,一刻不停地打开电脑开始构思。
晚上八点多,许昼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向窗外。
果真如艾米说的,这里的夜景很美,高楼里的灯光明如白昼,远处是漂亮的天际线,蜿蜒的河静静流淌,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从楼上看,就像交织着的金色丝线。
许昼望着不远处的文氏大楼,那里仍然灯火通明。
许昼知道文怀君在暑期都会忙公司的事情,便不由自主地想,他现在还在公司吗,现在大楼里亮着的哪一盏灯是属于他的呢?
在那次颁奖典礼后,文怀君和许昼吃了一餐饭。
文怀君吃到一半,问许昼:“你想现在开始吗?”
许昼当然知道文怀君指的是什么开始。
他们在十五年后重逢,过了快半年,亲也亲了,做也做了,身体比理智先一步亲密起来,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轮到复合了?
文怀君想问的不是“开始”,他想问的是“重新开始”。
许昼放下叉子,安静地反问:“你能现在开始吗?”
文怀君沉闷地说:“我无法再面对一次结束。”
“我也是。”许昼眨眨眼睛,眼里有点湿。
他们都尝试过分离的滋味,都在现实面前屈服过,是从肉剖到骨头的那种痛,更何况文怀君独自疼了十五年。
所以这一次,他们宁愿做好一切准备再开始,也不想随随便便地开始,然后面对第二次结束。
许昼点了点文怀君的锁骨:“反正我在这里盖过两个章了,我说到做到。”
文怀君看了一眼许昼雪白的脖子,浮现出它布满红痕的样子,深情的眼里带着点痞气:“我比你多盖了十倍,我效力更强。”
许昼笑着要他“滚蛋”。
两人都清楚,他们现在其实只差一句“我们复合吧”,反正日子还有很长,倒也不在乎这一两天。
他们交换了暑期的行程,许昼要上班,文怀君也要上班,都是成年人,不至于每天都要黏在一起。他们知道,现在各自工作,是为了以后能天天黏在一起。
许昼坐在工作室的电脑前,心想着,他要再努努力,为文怀君,也为他自己。
十点钟时,手机突然响了,是房东打来的。
房东的声音很焦急,慌忙中透着浓浓的歉意,他说自己家人突然出了事故,医疗费太贵,急着要用钱,准备把房子卖出去,所以许昼可能住不了了。
“许先生,能麻烦您现在就搬出去吗?房子明天就打算卖掉了。我会退给您120%的房租的。”
许昼愣了一会儿,要他别急。
本来许昼准备工作到十一点多再回家,但他现在不得不赶紧回去收拾行李。
许昼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房东红着眼睛从楼道走出来,一脸憔悴,许昼安慰了他几句,又觉得安慰很苍白。
“实在是对不起。”房东给许昼道歉,手里拿着几分病例,“我妻子出了车祸,这是医疗证明,您需要证明的话我可以给您发过去。”
许昼说不用了,要他赶紧回医院,又说房租多的那20%也不用退了,你们急着用钱。
房东艰难地笑了一下:“合同上都写好了,违约赔20%,您要收的。”
许昼心思沉重的收拾好行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昨天他才入住,今天就要匆匆离开。
手机叮地一声,许昼拿出来看,是房东已经把租金和赔偿转到了许昼卡里,附言一句“非常抱歉添麻烦了”。
许昼叹了口气,坚决地把那20%的赔偿金转了回去,跟房东说:“你比我更需要这些钱”。
此时已经接近十二点,许昼心里一团乱麻,工作积压着,房子没有着落,有一个陌生人正生死未卜。
两个大箱子,一手一个拖在手里,许昼独自站在西国深夜的街头,一时不知该去哪里。
他只觉得,好像任何人都活得不容易。
在路灯下漫无目的地僵立片刻,许昼的脑子重新转起来,他此时应该找一家酒店,先住五天,等把这份作业交给J女士后再另谋住处。
虽然有些贵,但这是此时唯一的办法。
于是许昼打开导航,搜到了最近的一家酒店。
他一手要拿手机导航,还有两个大箱子,行动就变得有些困难。
许昼横拖竖拉地拐上了大道,趁着红灯的功夫,站在街边喘气。
身边行人匆匆,有醉鬼高唱着走调的歌歪在墙角,直入云霄的霓虹灯光闪烁着失真的颜色。
许昼觉得心里空荡荡,无所依凭,开了一个空洞的大口子,漏着风。
路灯变绿了,许昼准备拉着两件大行李继续跋涉,却突然被一辆黑色的轿车挡住了去路。
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文怀君的脸。
他满脸担心,被许昼这副被赶出家门的流浪汉模样吓到了,问他:“许昼,你怎么了。”
许昼眼底都是长时间看电脑的血丝,眼尾有点红,脸色苍白,像片单薄的树叶一样,飘在两块巨型砖头似的箱子旁边,孤苦伶仃流落街头。
不怪文怀君,许昼现在看上去真的很容易被坏人拐走。
许昼看到文怀君,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累出了幻觉,但还是如实回答:“房东家里出事,我要换个房子住。”
文怀君已经走下了车,司机诚惶诚恐地没反应过来,文先生怎么自己下车了。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文怀君沉着脸问他,听不出情绪。
许昼还愣着,文怀君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没吃。
文怀君心里窜出一股火,强硬地拿过许昼手上的行李,亲自放进了后备箱。
司机心里吓坏了,他跟了文先生好几年,也不见文怀君做出过这种事。
但他机灵,立刻下车,帮忙把许昼另一个箱子也放进了车里。
两个箱子都没了,许昼神色终于活泛起来,薄怒地看着文怀君:“干嘛抢我东西?”
文怀君比他更恼,握着他的手臂让他上车。
“出了这种事,为什么不跟我打电话?”文怀君问他。“你明知道我就在市中心。”
许昼倔劲儿上来了,站着不走。
他不明白为什么文怀君总会像万能的天神一样出来救他,松光寺那次是,何天浩那次也是,好像他许昼是个注定只能被拯救的人。
“我今天晚上住酒店。”许昼说。
文怀君松开了他的手,跟他对峙:“你定好房间了吗?”
其实许昼还没定,于是他说:“正在定。”
“那就是还没定。”文怀君戳穿他。
“我可以一个人住的。”许昼声音里生气的浓度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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