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陶浚邦的手机号码没有开通流量上网业务,梁成轩一边吃饭一边捣鼓了一阵子。
陶浚邦认真地听梁成轩的解释,很快就学会了如何用手机上网。他自己尝试下载了购买火车票的手机软件,并且进行实名绑定,购买了二人回花马州的车票。
看见陶浚邦在成功后露出的笑容,梁成轩感慨道:“到底以前是全校第一名,脑子好,学什么都快。”
闻言,陶浚邦赧然一笑,放下手机,说:“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见他如此若无其事,梁成轩不禁怀疑自己的担心是否多余。假如陶浚邦已经看见叶懿川,以他对叶懿川的在乎,为什么没有马上问呢?梁成轩想起之前自己一直强调和叶懿川不熟,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陶浚邦在看见叶懿川出现以后,判断梁成轩说谎了?
如果真是如此,陶浚邦却选择假装不知道,在他的面前装模作样……梁成轩为这样的推演感到惊恐,但即便如此,他没有在表面表现,而是和陶浚邦一样,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对梁成轩和陶浚邦来说,花马州是他们的故乡。可是,无论是他们之中的谁,自从十六年前离开后,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用物是人非已经不足以形容花马州的一切。
当走出火车站,面对完全陌生的站前广场,梁成轩虽是因为陶浚邦的缘故才回来,却没有办法告诉他接下来要去哪里。
陶浚邦出事后,警方终于掌握草伏帮涉-黑的强有力罪证。曾经能在花马州呼风唤雨的草伏帮作为黑社会势力被政-府铲除了,麦长河被捕入狱,陶佑圣逃亡在外。
于淼带着梁成轩逃往越南追随陶佑圣,她一生痛恨陶梁兰玉,最后为了唯一的儿子苦苦哀求自己的情敌,求陶梁兰玉的父母收留梁成轩。之后,于淼和陶佑圣亡命天涯,夫妻最终双双在逃亡过程中客死他乡。
树倒猢狲散,当梁成轩回到国内与吴文雄取得联系,便得知草伏帮对花马州而言已经是鲜为人知的“传说”。
现在的花马州人民忙着拼经济、建设家乡,再也没有人回顾那段往事了。
至于陶梁兰玉,她在当年帮助陶佑圣逃亡越南后,放心不下尚未被判刑的陶浚邦,回花马州时被警方抓获,因为意外死在看守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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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以前所有很厉害的大人后来都死了,所以叶懿川就更不会怀疑陶沛廷能够侥幸活下来。
第44章 疑犯与囚徒-2
当年他们住的地方,全已经被转手拍卖。梁成轩他们无处可去,最终只得下榻在城西的一家酒店里。
这里距离花马州的公墓很近,所以非常冷清。
自从得知陶浚邦说谎后,梁成轩始终在心底对他保持警惕。
这警惕不在于担心陶浚邦会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而是不希望他再次伤害陶浚邦。
既然梁成轩已经决定和叶懿川分手,那么即使陶浚邦知道他在春林曾经与叶懿川见过面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们之后不会再有瓜葛。
他们没有在酒店休息太长的时间,日落以前,他们搭乘网约车到了公墓。
因为来得匆忙,二人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在公墓的服务区有扫墓用品售卖。梁成轩用手机钱包购买了除尘刷和水桶,还有祭拜用的菊花和清香。
他们在墓碑林立的公墓中找到了陶梁兰玉的墓,碑文简陋,遗像上陶梁兰玉的笑容依旧温柔而脆弱。
墓碑附近已经长了不少草,两人蹲在墓碑旁拔草,等到最后能给陶梁兰玉上一柱清香,余辉已经散尽。
陶浚邦在墓碑前蹲了很长一段时间。末了,他抬头问:“陶佑圣他们葬在哪里?”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直呼自己父亲的姓名,梁成轩知道,他所指的“他们”是陶佑圣和于淼,回答说:“在那边,陶沛廷的墓也在那里。”
闻言,陶浚邦的面色白了白。他古怪地盯着梁成轩,似乎为他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自己的死亡而诧异。
过了一会儿,陶浚邦起身拎起装着各种工具的水桶,朝梁成轩指的地方走去。
梁成轩跟上,说:“时间晚了,不用管那边了。”他想:于淼应该不会愿意陶浚邦出现在自己的坟墓前。
陶浚邦看了他一眼,说:“过去看一眼。”
花马州的冬天,又潮又冷。湿润的冷空气像是覆盖在鼻尖上,凉丝丝的,冻得人呼吸困难。
公墓的夜间没有灯,他们只能用手机照明,远处似乎有磷火闪现,静寂覆盖在墓前的杂草上,微微颤抖。
“你怕吗?”突然,陶浚邦问。
天黑以后在公墓里走动吗?梁成轩不确认他问的到底是什么问题,回答说:“还行。”
陶浚邦说:“也是,你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梁成轩听罢喉咙哽了一下,但不必说些什么,因为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三座墓碑。
看见墓上枯败的杂草和野花,梁成轩的心往下沉。他紧抿着唇,眼眶却不由自主地发热。
遥想当年陶佑圣和于淼这对夫妻在花马州是如何的风光霸道,连警察都得忌惮三分,即使于淼曾经因组织卖-淫入狱,在狱中也不曾受苦。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姓名,他们只被这些野草和夜-露惦记。
梁成轩看向那座写了陶沛廷名字的碑,一时有些恍惚。关于这座坟墓的安排,他曾听于淼说过,可是从没有亲眼看见。
看着照片上少年的微笑,梁成轩不寒而栗,死亡似乎借由这个笑容爬上他的身体,他如同被扼住了喉咙,难以呼吸。
陶浚邦在陶沛廷的墓前蹲下,说:“这里有花,别的没有。”说着,他拿起那束枯萎的百合。
梁成轩想起之前吴文雄曾说过花的事,道:“或许是以前的朋友。”
“是懿川回来看过吧?”陶浚邦回头,“陶佑圣和你妈的墓都没有,应该不是草伏帮的人。来扫墓的人,应该只惦记你。”
梁成轩发现即使自己想和叶懿川划清界限,陶浚邦依然会不断提起叶懿川,像是要逼迫他承认什么似的。他为此心中烦闷,开玩笑说:“说不定是同学,或者女朋友?我的人品没那么差。”
陶浚邦半信半疑,缓缓地站起来。
“也许之前叶懿川来找你的时候,确实还记得陶沛廷。不过现在六年过去,他是全球知名珠宝品牌的CEO,高高在上,哪里还会记得呢?”梁成轩说,“起码,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陶沛廷’这个人。如果他真的惦记着,看见我的时候,应该会问吧?”
这话或许让陶浚邦无法反驳,他沉默着,良久,说:“如果不是懿川在我刚进去的时候来探监,我根本不知道原来你们俩那么熟悉。”
闻言,梁成轩的喉咙发紧,咬住牙关。
“我做了那样的事,他本应该对我恨之入骨才对。我刚看见他时,以为他会问我关于他爸爸的事,可是他只问你去了哪里。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你对他那么重要。”陶浚邦的眼神带着探究、痛苦和迷茫,“阿廷,你们当年是不是交往过?”
一时间,前尘往事仿佛随着这个问题一起给了梁成轩当头棒喝,他真实地恍惚了一下,眼前一片模糊。他深吸了一口气,回答说:“是。”
陶浚邦听罢整个人晃了晃,看得梁成轩以为他会跌倒。但他在梁成轩上前搀扶以前,抬手拒绝了梁成轩的靠近。
梁成轩从未如此心虚和愧疚,在陶浚邦的面前,他觉得自己低贱卑劣得可以直接躺进墓碑下。他觉得牙龈发麻、嘴唇发干,想起陶浚邦出事那晚自己正和叶懿川在一起,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梁成轩好不容易开口,说:“哥,对不……”
“那你再见到他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就是陶沛廷呢?”陶浚邦激动地问,“我在网上搜了,他是四年前才结婚的。你们什么时候再见的面?是六年前他来问我的时候吗?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你说了,你们就会在一起。他就不会结婚了!”
“他会结婚的。”梁成轩无奈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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