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君骑上一辆脚踏车,走平日里最熟悉的那条路,见绿灯亮起,他骑车穿越十字路口。
就在这时,一辆大卡车突闯红灯,快速地朝任君的方向驶来。
尖锐鸣笛和如潮人群在街上炸开,下一秒,任南野看见浑身是血的任君从车轮子的缝隙里滚出去。
场景快速变换,一股不知名的黑色旋涡在任南野身后聚拢,裹挟着他往前走,他看见医生匆忙抢救任君、任君的尸体被送进太平间、任蔓云哭晕倒地、最后一副定格画面转到任君的葬礼。
送葬的宾客不算多,人群毫无阻碍地穿过任南野的身体。
任南野怔了一瞬,他朝黯然神伤的任蔓云喊道:“妈。”
任蔓云没回应,像是看不见他。
“妈,”任南野伸手碰她,却发现手掌穿过母亲的肩膀却什么也抓不到。
“南南。”
倏忽听到一个男人儒雅的声音,任南野诧异转身,看见方才躺在棺材里的男人站到了他面前。
“你、你......”任南野有些惊恐地后退。
“别害怕,我是你爸。”任君笑容可掬,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洗干净,他生得清秀俊朗,笑起来十分好看。
“爸?”任南野蹙眉回想,他不记得自己见过他。
任君点了点头。
“很遗憾,我去世的早,都没来得及见你一面,”任君慈爱柔和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摩挲过任南野的脸庞,感慨道:“你长得像你妈妈,尤其是这双眼睛,真好看。”
很普通平常的一句话,任南野却瞬间眼眶发热。
任南野瞧了眼母亲黯然伤神的背影,又望向似乎和自己一样,处于另一个平行时空的任君,说:“我看见.....看见你出了车祸。”
任君知道车祸不是意外,但他不想说其中内幕,只是讲:“可能是命吧,命里注定我没办法好好照顾你们母子俩,是老爸不称职,让你们受委屈了。”
任君是警察,负责调查一起长达十年的商业诈骗案,案子爆出来时,轰动了整个上虹市。
当时涉案的金岸集团总裁姓付,叫付伟,十年前,付伟以8亿人民币购入长荣大厦,三个月后,又对外宣传以16亿8千万元将大厦成功出售,消息一出,整个上虹都为之侧目,付伟又出资4亿收购一家股票公司,借东风上市。当时上虹市有个金牌庄家叫耿平,在耿平的非法操纵下,金岸的股价由2元飙升至19.8元,股民全都蜂拥而至。
付伟创下了一个巨大的泡沫经济,吸引着心怀发财梦的股民往坑里跳,两年后,金融危机席卷全球,金岸股票下跌,旗下公司逐步停业,金岸对外宣布破产,股民亏得血本无归。
刑事侦查机关早就盯上了金岸,经过多方调查,警方逮捕了付伟,控以诈骗罪名。
法庭上,付伟承认串谋讹骗金钱一亿八千万人民币,入狱两年。入狱期间,付伟多次向法庭申请永久搁置聆讯,导致上虹政、府承担了高额的诉讼费,一年后,该案的主审以控罪重复为理由,裁定付伟毋须答辩,当庭释放。
消息一出,曾经受过金岸欺骗的股民群愤而起,任君嗅到其中猫腻,他追着案子细节,揪出了收受付伟贿赂的政府官员。
后来,任君将证据寄给韶坊电视台,电视台在节目中公布了这件事。
再后来,任君就被卡车撞进医院。
“南南,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任君问。
任南野看着眼前陌生,又弥漫着熟悉感的男人,想了片刻,说:“过得挺好的,有吃有住有工作。”
“工作顺利吗?”
任南野想了想,点头说:“还行。”
“老爸知道你现在的工作不容易,”任南野仿佛没这么害怕自己了,任君才上前一步。他说:“不过老爸觉得很骄傲,你能成为一名记者。”
“你知道?”
“嗯,”任君犹豫须臾,终于将手掌搭上儿子的肩膀,拍了拍。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像是时间赶不及,忙问:“生活呢,开心吗?”
“开心,”任南野踌躇片刻,说:“对了,我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叫宋玉风。”
“那就好.....”任君欣慰地笑笑,他身后涌现出一道金光,眼底含着热泪,说:“南南,我时间到了该走了,你快回去吧。”
“回哪儿?”光束刺眼,任南野抬掌挡了挡,不太明白地问。
任君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他转身刹那又回头,说:“回你来时的地方,你的爱人还在等你。”
转瞬间任君消失在强光中,任南野来不及追逐,黑色旋涡再次涌来,脚下的土地裂开,他不断下坠,下坠......
病床上的任南野猛然睁开双眼,入门是一片白色天花板,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的气味。
“野哥,你醒了,”范小西高兴地跳起来,冲门外喊:“医生,病人醒了,麻烦您过来看看。”
任南野顾不得梦境带来的恍惚和眩晕感,抓住范小西就问:“宋玉风在哪?他怎么样?受伤了吗?”
“别紧张,老大好着呢,”范小西拍拍他手,“刚去科室做高压氧治疗,一会儿就能回来。”
听到宋玉风没事,任南野吐出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才随之落下。
医生和护士进门,帮任南野测量血压和血糖,做完基础检查后,嘱咐他半个小时后去恢复治疗,并且好好休息。
任南野颔首道谢,说好。
医生又和范小西说了点注意事项,才离开。
白色的木门关上,任南野腾出一只手按压酸胀的太阳穴,问范小西:“我昏迷几天了?”
“一天半,”范小西倒了杯热水,递给他,拍着胸脯子说:“幸亏我去的及时,再晚到几分钟,你和老大准得变炭烤肉串。”
任南野这才知道,宋玉风临出门前把圆环丢给范小西。小组在编辑室等了十多分不见他回来,就察觉到事有不妙,当即报警处理。
警车按照圆环指示的方位驱车赶到郊区外沿,就看到那栋烂尾楼火光冲天,于是紧急联系消防员,幸亏去的及时,扑灭了大火,救出了宋玉风和任南野。
事情始末了解得差不多,宋玉风也回来了。
他穿着病号服,脸色稍显苍白,下巴和嘴角的淤青还没好,除此之外,人看着与平时无异。
两道目光在空中对接,无形中撞出一丝紧张的气氛。
自从晓得两人关系后,范小西比之前多了几个心眼,他见两人遥遥相望,但谁也不开口,就知道自己多余了。
范小西连忙起身,说:“差不多该吃晚饭了,老大野哥,我去买点面条和热粥,你俩慢慢说。”
范小西一走,房间只剩下两个穿病服的男人。
他们看着彼此,一时没说话。
任南野打破沉默,他伸长手臂,去拉人胳膊。
宋玉风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任南野倒吸一口冷气。
劫后余生,这回该算总账了。
任南野立刻就要起身,下一秒就被宋玉风摁回去,“躺好,医生嘱咐过刚醒来别乱动。”
任南野顺势靠着枕头,下巴微仰,这个角度正巧可以看清楚宋玉风的脸。宋玉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垂下的睫毛在他鼻梁打下一道阴影。任南野意外发现宋玉风眼角有了细纹,不难看,这点皱褶更像那金色岁月的水墨,衬得他如陈年红酒般醉人。
火场里那副视死如归的无畏样子已经褪去,宋玉风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宋玉风,”任南野抬起手臂勾过宋玉风脖子,往他怀里蹭,“你什么时候醒的?”
宋玉风开口,声音毫无波澜,“比你早半个小时。”
任南野在他颈窝里嗅嗅,“还有哪里难受么?”
“大难不死,挺好,”宋玉风逮住任南野往他衣摆里钻的那只手,扯出来,丢在一旁。他微微一笑,说:“脑袋不晕了吧。”
任南野任由他甩开手,眯眼笑了笑,甜声说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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