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径一千米(27)
“你累不累?我带你过去坐会儿吧,那边有椅子。”
大脑袋笨拙地点了点。
他拉住熊手,缓慢朝灌木丛后的长椅移动,“慢点慢点,前面是石子路哦,小心摔个大马趴。”
简直了,本来路还算宽,跟熊一起走就窄得要命,两个人得紧紧挨着。玩偶的绒布衣服摩擦着他的外套,声音很细微,也很好听。
终于抵达,两人各自长舒一口气,依偎着坐下来。背对着人群,阳光晒到膝盖,安宁轻轻晃腿。
“你是医院请来的?”
熊点头。
“学生吧。”
熊点头。
“赚外快挺不容易的。我以前也试过,半小时就累得放弃了,在里面真是又热又闷。”安宁扭头看它,“你怎么不说话?”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安宁拍拍它的脑袋,“可以说话的,又没有别人。”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安宁揪揪它的耳朵,“你很怪诶。”
然后扭过头,随手扯了一根草,慢慢地捋,“不过不爱说话也没什么。我也认识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整天板着脸装酷,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
熊呆住三秒,忽然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安宁扑哧一笑:“我不是说你。”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又坐了一会儿,他打了个喷嚏。熊转头看他,他吸吸鼻子,“没事,小感冒,不会传染你的。你是熊我是人,人熊有生殖隔离。”
说完连自己都忍俊不禁。
“你把头套戴好哦,小心细菌。”
熊学着他的动作,用戴了厚手套的右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明明看不见脸,却让安宁觉得,自己正被一双深邃的眼睛注视。
他脸一红,拿出纸巾擤了擤鼻涕,瓮声瓮气地说:“你真逗。”
一只熊,搞得跟霸道总裁一样。
熊手慢腾腾收了回去,气氛莫名讪讪。安宁觉得既尴尬又好笑,低头找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了糖纸吃下,试图缓和尴尬的场面。吃完后想扔垃圾,脑袋转了一整圈也没瞧见一个垃圾桶。
一回头只见熊直愣愣地对着他,手心朝上摊开手掌。
“呃,”他误解了,“你也想吃?可是我只带了一颗诶。”
熊似乎无语,手都忘了收回来。
“说了没有……”安宁也无语,“你非要要,糖纸给你好了。”
紫蓝色糖纸反着光,歪打正着落到熊掌中。
“……”
“你瞧,”安宁撇撇嘴,“给你糖也没用,你手都不能弯曲。”说完凑近,在熊头旁边低声开玩笑,“不能吃糖,也不能偷蜂蜜,你要饿死了。”
“……”
熊默默远离他寸许。
正此时,远处有人叫安宁的名字,他连忙回头应了一声,“这儿呢。”
父母叫他过去,一道上楼。
他起身跟熊告别:“我走喽,你自己慢慢玩吧,别偷懒太久啦,小心老板扣钱!”
走远两步又回头,发现熊还在看着自己,就笑着朝熊挥挥手,“拜拜。”
接着转身跑开,阳光重又披在他身后,和煦柔和。
第20章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上楼后,安宁又趴到窗口找熊。
觉得有点舍不得,天降的这点快乐。
大约是他的扣钱警告起了作用,穿着红背心的大熊老老实实回到花园,继续被人揪着耳朵拍照,受欢迎得不得了。
“妈妈,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医院怎么会突然找了一只熊来。”
“谁知道,兴许是什么医院纪念日吧,搞得还怪热闹的。”他妈妈半躺到床上,“宁宁,给我倒杯水来。”
“好的。”安宁应了一声,转身跑去倒水,给妈妈送到床边,送完又回到窗口,撑着下巴看热闹。
圆脑袋,胖肚子,大脚掌。
太傻了,傻大个,还不爱说话。他不知不觉微笑,笑着笑着,心底却忆起另外一个人,笑容慢慢僵在脸上。
不知道阿文在干什么,会偶尔想起一个叫安宁的人吗?
默默半晌,他拿出手机,如往常一样不抱任何希望地打开微信,对话框却多了一个红点。
双眼蓦地睁大——
韩岩:“我在临江。”
时间就是一刻钟以前,他上楼的时候。
安宁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近半个月不联络,还以为韩岩再也不会来找自己,没想到消息跟人一起抵达。
楼下的熊终于工作到累了,谁找它拍照它都摆摆手,离开花园前似乎抬头看了一眼住院楼的高层。不过安宁没注意到,因为此刻他全副精神都在如何回复韩岩的消息上。
“什么时候到的?”算了,不好,删掉重写,“要见面吗?”还是不好,让韩岩怎么答呢。
正踟蹰时,对话框又来了新消息。
“我们见一面。”
“方便的话。”
后一句显然是前一句的补充。大约是觉得前一句太独断专行,因此亡羊补牢。
安宁咬紧牙,尽量平静地回了“方便”二字。
“下午还是晚上。”
“你呢,什么时候方便,不用上班吗?”上一次,他就是那样忙。
“项目告一段落,有两天休假时间。”
“那就下午吧,地方我来选,我请你吃饭。”他想加一个波浪号,忍住了。
“五点我接你。”
跟上次一样的时间,一样的结束语。
收起手机,安宁仍觉得似幻似真。抬眸看向窗外,一片碧蓝晴天,绵云朵朵恰如此刻心境,悠悠荡荡脉脉无暇。
静静趴了片刻后,他像只充满电的蜂蜜,忽然一下就开始满屋飞来飞去。
“爸爸你帮我打电话给兴祥记订个位子,今天下午的!”
他爸爸自老花镜后抬起眼,奇怪地瞥向他:“今天下午?你不跟我们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我约了人,就是上次那个,你快帮我打呀。”
他爸爸摇摇头,戳起手机,“喂,是兴祥记吧?我要订……”
“妈妈我外套呢?”
“挂那儿呢不是,又干嘛去?”
“我要回家一趟。”
“大下午的回去做什么。”
他答都没答,摸到钥匙手机就刮出了病房,边跑边拜拜,“我晚上晚点儿回来!”
“慢点儿跑小心摔着!”
“知道了!”
一路火花带闪电,最快速度回到家。离五点就两个小时了,必须洗个澡换身衣服,老觉得早上穿的这套浸了医院的消毒水味。
家里静悄悄的,是一个人的小天地。安宁边淋浴边哼歌,洗完后把本就细软的头发吹得更顺,镜中人脸色红扑扑的。
五点还差十分,他紧赶慢赶出现在医院东门。
这个时间点来医院看病的基本没有了,除非急诊,因此车是进的少出的多。虽然已经立冬,但因为几乎没有风,等在路边也并不觉得有多冷,阳光晒在后颈甚至发烫。
刚站了两分钟,手机就响了。
“你到了?”他东张西望。
韩岩声音像是离得很近:“这里不能调头,我在马路对面,黑色862。”
安宁抬眸,看见正前方紧挨着天桥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宝马,一看就很贵,本能觉得不是。但前后左右就只有这一辆黑车,又没有别的选择。
下一秒,宝马的车窗远远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侧脸,的确是韩岩。
恰好红灯变绿灯,安宁深吸一口气,拔腿就往马路对面跑。还没跑到就见韩岩拉开车门下车,皱眉等在车边,“你跑什么?”
“我——”安宁险些撞到他身体,急急刹住,“我怕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