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径一千米(24)
“橙汁,梨汁,选一种。”
“?”
“热饮买一送一。”
“……橙汁。”
说完这一句,韩岩没再回复。安宁度秒如年,半小时一到即刻蹑手蹑脚地起身,披上外套往楼下狂奔,中途却险些撞倒一个人。
胡教授哎哟一声,撑着墙站稳,“风风火火的是要去哪儿?”
“对不起对不起,”安宁赶忙把人扶住,手指比了个嘘,“我要下去见个朋友,胡教授你别告诉我妈妈。”
“什么朋友?这么神秘。”胡教授似笑非笑。
“很重要的朋友。”安宁脸色微红,“他来一趟不容易。”
说完跑开,跑到一半又回过头比了个嘘,然后双手合十拜了两下。
胡教授被他弄得啼笑皆非,拿着巡房板渐行渐远,“我儿子我都没见到……儿大不由娘……”
一口气飞奔到停车场,远远的就看到有辆车里有光。
安宁跑过去,发现韩岩正对着手提电脑加班,因为过于专注,没发现车外来了个睡衣狂徒。
他喘息片刻,扒拉了两下跑乱的刘海,抬手敲车窗。
叩叩——
韩岩转过头来。
几周未见,还是老样子。一样的眉目如剑,一样的面容沉静。安宁没忍住,用口型雀跃地叫他:“阿文!”
隔着车窗,韩岩眉梢微挑,无声地打量。
黄白格子翻领睡衣,凌乱的头发,跑得潮红的脸。安宁猜自己在他眼中一定糟透了,后退半步,杵在那儿不知所措。
一根食指敲了敲车窗。韩岩指完他,又往身旁示意。他会意,小跑到另外一边拉开车门,一坐进去就觉得暖和。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韩岩大概是觉得热,只穿了一件白衬衫,领口敞开,袖口卷起。
“你等久了吧?”安宁将穿着拖鞋的脚藏到前面,“我应该早点儿下来的。”
饮料还是温的。韩岩拧开瓶盖递给他:“我也刚到。”
安宁急急喝了一口,险些呛着:“这次来待几天?”
“两三天。”
“两天还是三天?”
作为朋友,问得这样仔细似乎没必要,逾矩了。韩岩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安宁这才规规矩矩坐好。
“临江比你那儿冷吧?”他目光落在韩岩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背,“这次你来我应该带你到处玩玩的,但是我妈妈这种情况,我不能走开太久,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好好玩。”
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动了动,代表韩岩打算有所动作。然而他最终却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下次吧。”
“明天你有什么安排?”
“在酒店睡觉。”
安宁以为他开玩笑:“来出差都不用干活的吗?”
“难得休息一天。”韩岩淡淡道。
一句话勾出渺茫的希望。也许有那么一点可能,韩岩是专为他来的。安宁两手揣进睡衣口袋,摸到一张糖纸,是之前叠好收起来的。
“怎么不出去玩?”
“一个人没意思。”韩岩转过头,目光直视车前。
安宁舒服得心都皱了,“我陪你啊。”
“你不是说走不开。”
“吃顿饭还是可以的,人总要吃饭的吧。”
韩岩勾了勾嘴角。安宁特别想抱抱他,忍得手指尖发颤。
“明天下午五点我来接你。”
“那我一会儿就把你酒店附近的好吃的发你,等你睡醒了可以叫外卖。”
“嗯。”
安宁翻出手机,“我们这儿有特别多好吃的,你看,有……”
他一样样说,一页页滑。韩岩先是看屏幕,后来看他的脸,看得入了神。他发现了,四目相对一瞬后很快低下头,继续翻给韩岩看,“这个你喜不喜欢?”
韩岩看着他:“喜欢。”
“你看都没看。”
“一直在看。”
安宁耳根发烫。他慢慢收起手机,忽然发现连接着热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右下角的工作软件一直在弹窗,便小声提醒:“好像有人找你。”
韩岩这才收回目光,看了眼屏幕后神情忽然严肃,“我下去接个电话,你在车上坐一会儿。”
安宁点点头,等他走了,第一时间摸了摸耳垂,感觉凉了一点才拿出手机跟爸爸发短信。
“爸爸,明天晚饭别做我的份。下午我要出去一趟,跟朋友吃顿饭。”
隔了两分钟,爸爸问:“晚上几点回家?我给你留盅汤。”
他抬眸看向窗外,恰好与韩岩的视线撞到一起。两人四目相对,他老是忍不住笑。
“可能要晚一点,不用给我留汤了。”他脑子里在盘算明天去哪个餐厅,要点什么菜,“对了爸爸,兴洋记需要提前几天订位置?”
“记不清了,”安父回,“我有他们经理的电话,一会儿发给你。”
“现在就发给我。他们家辣不辣?我朋友不能吃辣。”
他记得在韩岩家吃外卖那一次,辣菜韩岩一筷子也没有动。
“我吃着不算辣,你妈妈说辣。”
安父打字慢,安宁问完一句话就要等上好一会儿。不过他很有耐心,一边等,一边看不远处的韩岩。见到韩岩抽烟,见到韩岩背对着他讲电话,一帧一帧记到心里。
—
下车以后,韩岩走远几步拨给同事。
这趟出来他请了三天的假,不是出差。今天到得这么晚,也是因为最后一班飞机就是这样晚。刚才同事说,他手底下一个B3晕倒了。
“人怎么样了?”他拿出烟,回头看安宁。
安宁也在看他。
隔着十几米,两人四目相对,安宁笑了一下。韩岩左手微顿,烟灰全落在指缝里。
“送医院了,说是疲劳过度。”
他敛了敛神,背过身去,“让他歇一周。”
“歇?”同事调子一提,“大哥你帮帮忙好吧,这项目一共就俩B3,少一个我还怎么干?后天就要答证监会问询了,要么你回来,要么他顶上。”
“项目没有命重要。”
“这话你跟Patrick说去。今天你一走了之的事,他已经捅到监察那儿去了,等你回来准保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韩岩吸了口烟:“嗯。”
“别嗯来嗯去的,给我句痛快话,明天能不能回来上班?”
他需要时间考虑。
结束了这通不算愉快的电话后,项目组另一个小朋友发来很多条微信。
“韩哥,你真的要走了吗?”
“Patrick Zhu下午又过来发神经,还说你要走了,不管项目的死活了,这不是真的吧。”
“不管怎么样,能不能带我们做完这个项目?在事务所每天都过得这么苦,要不是以你为榜样我早就撑不下去了,昨天做梦还梦见你带我们去香港敲钟。”
韩岩在外面站了许久。
回到车旁,安宁已经歪着头睡着了,身上盖着他的西服外套。巴掌大的脸,微肿的眼,泛青的眼圈,抚在外套上的白皙的手。刚才见面的激动烧光了他油箱里最后一点油,现在被暖气一烘,自然而然地睡着了。
t韩岩踩灭烟头,上车叫醒他,“安宁。”
“嗯……”安宁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打完了?”
“回去睡。”
“没事,我不困。”
“不早了,上去吧。”
安宁坐直身体,有些懊恼,半晌才说:“那好吧。明天你一定要准时来接我,到时候东门见。我刚才已经订了位子,那家餐厅很火的,迟到超过一刻钟就会被取消!”
韩岩的目光起初停在他脸上,没多久却移开,“我把机票改到明天一早了。”
“去哪儿?”安宁没反应过来,问完才觉得自己傻,张着嘴巴愣了愣,慢慢合上,“喔,你是说你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