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狙谁(45)
念及此,他靠在树干旁坐下,从包里掏出零食填肚子。
只吃零食自然吃不饱,但纪淮认真起来会摒弃所有杂念欲望,饿肚子就不算什么了。
纪淮出发之前给手机充满电以备不时之需,但是行路途中不知道碰到哪里,打开了手电筒。手电筒亮了一路,等他发现时,电量已消耗掉一大半。
这也就意味着,为了保持通讯,他下午唯一的活动就是睡觉。
山里蚊子多,纪淮又是招蚊子体质,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好在醒来时已经晚霞漫天。
他把剩下的余粮和矿泉水全都吞之入腹,天色差不多刚好黑透。
纪淮来碧渊潭这么多天,第一次近距离欣赏这里的夜晚。
镇上没有城里炫彩的霓虹灯,也没有彻夜通明的摩天大楼,仅有每家每户亮起的点点星火。因此,蓝黑色的夜空中,星星格外闪耀,宛若神明撒下颗颗碎钻,汇聚成浩瀚星海。
纪淮拿出折叠椅,摆好画架,开始落笔。
这时忽然起了风,带来丝丝入扣的湿润,拂在纪淮的脸上有些凉意。
不同于纪淮的性格,他的笔触十分温柔细腻,一笔一划都倾注了浓郁的情感,看到纪淮作品的人绝对联想不到他平日口怒气冲冲的模样。
画到一半,纪淮的手腕微微发酸,他保持同一姿势太久,需要稍微活动活动才行。
于是纪淮放下调色盘和画笔,打算在四周逛逛。
脚踩野草的触感软绵绵的,像是踩在厚重的毛毯上。纪淮仰头欣赏星河,不知不觉走到陡坡边缘。
蓦然,纪淮一脚踩空,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筝直坠下去。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树枝划伤,又磕到镶嵌在泥土里的石头上,疼痛还没传达到神经,他就摔到了山底。
大脑空白了半晌,钻心的痛楚席卷全身,纪淮的四肢仿佛是被利爪撕裂,他不自觉倒吸了口冷气。
剧痛过后就只剩麻木,纪淮想了解下身体状况,可他浑身动弹不得,连手指都失去了知觉。
他极力往下瞥,看见身上全是划痕,不过好在没有致命伤,出血量也不大。纪淮又看向摔下来的地方,目测好高度,他推断自己应该没有大碍,脚关节可能脱臼了,其他毛病终归死不了。
得出这一结论,纪淮放下心来,干脆躺在地上闭目养神。手机又不在身边,他只好祈祷老师能早点发现他还没有回民宿,派人来寻他。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在山底喂一夜蚊子,问题不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淮开始昏昏欲睡,依稀间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纪淮!”
“纪淮你在哪——”
纪淮想开口回应,可嗓子火烧火燎,半个字都喊不出来,加上体力透支,实在力不从心。
可别一起掉下来。
纪淮担忧的念头才起,上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只见一束白光晃来晃去然后滚到他面前。
看清来人的脸,纪淮便觉得现在的情况不足为奇了。
“纪淮?纪淮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阮玉尘的模样比纪淮好不到哪里去,灰头土脸,头发里还夹了两片树叶。
阮玉尘面上的惊痛与惶恐灼伤了纪淮的眼睛,他心底涌现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我没事,脚崴了而已。”
“没事就好……”阮玉尘方才用嗓过度,声音听起来沙哑低沉,还掺杂着少许不易察觉的颤抖。
倘若他有闲心的话,不难察觉阮玉尘的双手也在发抖,那是一种唯恐在乎之人身处险境的惊惶失措。
纪淮挣扎着坐起,却是徒劳,阮玉尘急忙抱着他,不允许他乱动。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消失了一天,就算取景也不可能这么晚还不回来。我发现黎善有些心不在焉,从他口中撬出了你的位置。”
纪淮默然:“你没告诉老师?”
阮玉尘一愣,支支吾吾道:“我太着急,一时给忘了……”
“挺好,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纪淮语气平淡,罕见地没有发脾气,“现在我们只能赌黎善还存有一丝良知了。”
所幸他们没有等很久,老师与几个居民到达悬崖边上放绳索把两人救了上来。
透过手电筒的光照,纪淮才看清自己的脚踝肿得有多严重,阮玉尘二话不说蹲下身拉过纪淮的手臂将他背起来往回走。
“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一点事都没有?”
“我穿了外套,恰好卡在树枝上,顶多受点皮外伤。”
纪淮是个一米八的成年男性,阮玉尘背着他却走得很稳当。若非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环绕,完全看不出他有多吃力。
纪淮于心不忍,轻拍他的肩膀,说:“你放我下来自己走。”
阮玉尘执拗地摇头:“你的腿伤得太严重,我不放心。”
更何况,这是难得的一次光明正大与纪淮肢体接触的机会,他不愿放弃。
阮玉尘过度的关心都被纪淮看在眼里,他没有生声张,只是心思愈发沉重,差点控制不住面部表情。
纪淮还想说点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这条路很长,阮玉尘走得很累,同时这条路又很短,他奢望与纪淮独处的时间没有尽头。
无论两人各自抱有怎样的心思,最后还是坐上三轮车,平安回到暂住地。
纪淮的腿脚不方便,洗澡就成了难题。阮玉尘没有自告奋勇帮他洗,纪淮也心知肚明没让他帮忙。
纪淮洗完澡回到房间,阮玉尘紧接着进了澡堂。他一瘸一拐坐在床沿,视线不自觉落在书桌上。
他的背包和未完成的画作完好无损地放在桌面,暖黄的灯光给画布上的星空增添了一些旖旎,让纪淮有点恍惚。
或许某些事情不得不摆到台面上来了。
第55章
由于脚踝扭伤,纪淮第二天只能躺在床上。阮玉尘一整天都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为他忙前忙后。
纪淮几次张口欲言,可话到嘴边却堵住了。
阮玉尘和唐祁州不一样,唐祁州本就不喜欢男人,他喜欢的是美人,所以纪淮才会拒绝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至于阮玉尘……纪淮不清楚对方是从什么时候对他起了心思,但他可以确认的是,阮玉尘在这段关系中走得如履薄冰。
若非动了真心,何至于此。
回想两人相处的点滴,纪淮才恍然惊觉,原来阮玉尘自始至终都无底线地包容着他。
“吃苹果吗?我给你削?”阮玉尘拿了个通红的苹果在纪淮眼前晃了晃。
纪淮接过苹果,用餐巾纸随意擦拭一遍就往嘴里送:“矫情。”
阮玉尘眉目含笑,眼神宠溺:“这不是照顾伤患嘛,要面面俱到才行。”
“哪来的?”纪淮想不到哪个同学和他关系好到会特地送苹果给他。
“民宿老板拿来的。”阮玉尘也拿起苹果啃了一口,“我猜他是为昨晚的事赔罪,毕竟是在他这儿出的事,闹大了影响不好。”
纪淮冷哼一声,不以为然:“我又没摔残,今天晚上就能下地。”
不仅能下地,他还要去找黎善的麻烦。
阮玉尘不认同,出言反对:“别闹,多躺会儿恢复的彻底点。”
“你当我日常锻炼是白干的?”
当天晚上,纪淮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说话的真实性。
趁大家吃饭之际,纪淮偷偷打开房门准备开溜,刚转身就撞上一堵肉墙。他后退两步定睛看去,是端着饭菜的阮玉尘,刚才那一撞差点把菜给洒了。
阮玉尘的表情阴晴不定:“你要去干嘛?”
纪淮没由头一阵心虚,他挺起胸膛用声高来掩饰理亏:“我去找黎善有事。”
阮玉尘把饭菜放到窗台上,似笑非笑地抱臂盯着他:“是你有事还是他有事?”
纪淮把头一梗,豁出去了:“我就是要去打击报复,怎么?想拦我?”
“当然不。”阮玉尘弯下身子凑近纪淮,狡黠地眨眼,“我给你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