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深色制服的二五仔、刚刚回归猎犬方打算做些什么的立原道造,只是都在走廊上,就被某人戳破了身份。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转头则是看见了一个个头比烨子大一点的少女。
他想起来了,想起对方是谁了。
那一天,出现两个“芥川龙之介”的那一天,黑蜥蜴小队赶到现场,而立原道造则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名出场格外显眼的少女。自称为“绫辻行人”的少女。
“额——条野,这是去做什么?”
右耳上挂着一颗耳坠的青年用手指摸了摸下巴。
“是队长哦,队长说的。”
“对了,你还回去吗?”
“嗯……应该不吧。”
见着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起卧底的事情,莲见只能在心中为森鸥外哀叹那么一声。
你好惨啊,老板真是不好当。
两分钟以后,少女落座在一间类似于审讯室的地点。空白的房间里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只有“空白”。
莲见观察着四周,简直是铜墙铁壁。除了身前那道门外,没有任何的出口。但他自己到底算是实体还是虚影呢,涩泽龙彦的结晶构成了他如今的躯壳。
条野采菊消失不见了。
这里连一杯红茶,或者咖啡,都没听,根本不能让人升起攀谈的欲望。侦探们在茶会上才能够潇洒地展露自己的才华,审讯室里则是不行。
远方传来了岩石一样的脚步声。
少女抬起了眼,看向即将会经过某个人的大门。
福地樱痴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喝酒了,手间则是夹着一个文件袋,不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
百夜莲见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男人。
第77章 [77]福地的责问
那个男人喝酒了, 而且喝了不少酒。莲见在闻到对方身上那浓厚的酒气的时候,就这么想。这种难闻的味道,就像是另一个他吃火锅那一天晚上留在身上的气味。
拿着文件袋摇摇晃晃走到他跟前来的男人,身形高大, 白色的八字胡和刺缕缕的短发, 再配合上那张威严的老教师一样的脸, 莲见便觉得对方是个相当不好惹的人。
——即便浑身上下酒气熏熏。
对方大跨步地走过来, 并将手里那个棕色的纸皮文件袋放在颜色为白色的桌子上。对方坐了下来, 用那种严肃的表情盯着坐在他对面的足以当他孙女的少女。
——年纪看起来比烨子大一点(指外表上)
“你好啊!”当男人开口说话的时候,先前那种压迫人物的紧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宛如村口老大爷一样醉晕晕乐呵着讲话的福地樱痴, 他与莲见所听说的形象形成了十分巨大的反差。男人的语气轻松,似乎是要与眼前的少女来一场轻松地谈话。
“条野有吓到你吗?他总是让人觉得很害怕,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哎, 也许是性格如此吧。”感慨着这回事的男人,就像聊天那样,视线并没有紧盯少女。
见眼前的少女作者没有说话,福地樱痴琢磨了一下,“我听说你是作家, 作家的脑子里应该有很多奇思妙想吧。”他说自己老了, 已经不再像年轻人那样充满激情和幻想了。
“啊。”莲见发出了这样一个音来回答对方。明明用的都是现成的、他所做的只是将他人的作品用笔誊写在纸页上, 再以作者自己的名字发表出去,可是另外一个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呢。
莲见有点赶时间,所以他单就刀直入了。
“您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呢, 闲聊的话, 应该也没有必要把我邀请到这种地方来。”空气是如此的安静, 他们两个的呼吸都能够像云雾一样飘散在空气当中。
“嗯……这种事情, 说来话长吧。”福地樱痴笑着说,他将先前拿来的棕色文件袋将莲见的方向推了推,可是在他要接到那个文件袋的时候,福地樱痴却将那份纸袋拉了回去。
故意让人尴尬吗?
“我发现,你的稿子是用纸和笔写的。为什么不用电脑呢?如果要写成一篇小说的话,那得花掉多少的纸墨啊。”
“因为我喜欢写在纸上。”
莲见有点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在意这回事情,比起在文档上工作,他更加喜欢纸笔。以前在孤儿院里的时候,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东西。虽然全文十几万二十来万用纸张的厚度一比较就会显得十分恐怖,然而,那种成就感也相当的明显。
不过呢,当时的确写得腱鞘炎都要发作了。有那么几天,莲见的手疼得几乎都抬不起来,贴了膏药后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草药的气味。就连梅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气味。
“只是写在纸上,我却觉得它们活了过来。”少女的手指十分光滑,怎么看都不像是长期伏在桌案上拿笔写作的人。可是她谈论起相关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回忆。回忆是甘甜的,是如同花朵一般充满着馥郁的芳香的。她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两下,像是在使用无形的钢笔。
“这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福地樱痴说:是的。
他的赞同落入了莲见的耳中,莲见却觉得多少不是味。
福地樱痴并没有认真在听莲见的话,这让身为作者的百夜莲见感到了稍许的不满。但是这种不满很快就被别样的情绪所压抑下来了,他感受到另外一个他的行为。
海水。溺死。
……活着。
二人之间是相通,但又不是完全的相通,他们间的联系大部分时间都很微弱,但有的时候,则会很强烈。
“真是厉害啊。”福地樱痴夸赞了一句,但在莲见心中,这声夸赞,与冷冰冰的斥责毫无区别。
表示了不满的作者,以及怀抱着别样的目的而来的男人。
福地樱痴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其实呢,老夫正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
莲见不懂他这种行为又有什么问题,他使用的纸张和钢笔,都是他之前离开图书馆前从那里拿的东西。质地非常细腻,触摸的感觉就非常平滑。钢笔则是最普通的钢笔,就算是墨水,也并非是市面上的昂贵墨水。普普通通、哪里都能够买到。
从“中岛敦”到“太宰治”,从“太宰治”到“绫辻行人”,每一人都是用着同样的纸,以手稿的形式向文库或者出版社投递的。
啊,纸……
那个男人两手交叉着放在下巴上,整个人向前倾。由对方的身体而制造的庞大的阴影,笼罩着身形瘦小的少女。
在一阵寂静后,对方问了莲见一个问题。
“你知道你是在怎样的纸上写下你的小说的吗?”
“如果你要这么问的话,那就是——不知道。”莲见细细想去,都不觉得自己的那些纸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如果是对方问出口的问题……
那些空白的纸张,写满了字的纸张从他眼前闪现。
写完一本长篇小说,就算是文字小得宛如印刷体,那也得要好几百页。《Another》这部小说目前只出了第一部 分,剩下的内容尚未被写出。可即便是那样,当时的纸也用了许多张了。现在一想,似乎那些纸永远都用不完,无穷无尽。仿佛自己会再生一样。
一旦疑点落到“纸张”上去之后,莲见便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的大脑里,突然浮现出了敦所说过的一些话。
「我曾经在孤儿院里,看见过一本书。」
「老师你曾经说过的“每个人都是驯兽师。而身为猛兽的那部分,则是我们各自的性情”这句话,也是在那本书上。」
……
「老师,那本书的作者,就是“中岛敦”。」
……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本能够实现他人愿望的小说。那是一本、完全空白的小说。」
莲见当时被这么问的时候,他那搅浑水的回答里面有这么一句:也许那就是我写下的东西。也许那是另外的人留下来的东西。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他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将那些文字誊于纸上之后,这本小说的存在就彻底定格在历史当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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