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吃软饭的日子(44)
“我不敢收留你了,省得牵扯上我...”
“拍卖画的那些收益都是你的,中间价我也不要了,你拿上这些钱,租辆马车,这离谢菲尔德可远着呢。”
温斯顿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立刻把这个小伙子还回去,免得招惹上什么棘手的大麻烦。
奥斯卡看着他自顾自地点头,嘴里嘀咕着什么,晃悠悠地走开了,就好像自己是个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
年轻人拿起那根常用的画笔,叹了口气。
这里,恐怕也待不下去了。
他懊恼地在自己的金发上乱揉了一通,想到路易斯还因此打了官司,这让奥斯卡觉得自己又亏欠了他什么。
他不知怎么地,回想起了那位在剧院里看的那部《汉密尔顿夫人》,仿佛自己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那部戏剧的主角,拥有了和她一样的命运,只能在流离潦倒中苟延残喘... ...
*
西蒙和罗伊一下班就匆忙赶回家,两个人一路上一言不发。
这几个月以来,他们每天都累个半死。
奥斯卡已经离开伦敦两月有余,也不知道回到爱尔兰了没有,西蒙边脱外套边想。
报社这边忙得不可开交,他和罗伊每天除了写霍乱蔓延情况的稿子,整理各区的死亡情况,还要不停地去采访那些议员们。
直到他们在画报上看到了奥斯卡的作品,尽管在这个特殊时期显得没什么大用。
后来,奥斯卡的作品开始经常刊登上版面,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栏,但也是值得肯定的。他还画了一幅底层人民霍乱的恐怖景象,作品一展出,就赢得了上层人士的普遍好评。
饶是西蒙这样的门外汉也觉得奥斯卡的风格出现了转变。虽然他不懂这些技法之类的东西,但是这其中的变化,是明显能够被熟知他的人看出来的。
他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骄傲,甚至做好了霍乱过后去爱尔兰旅行的准备。
铁皮窗外的大街上鲜有人经过,伦敦区家家户户们都躲在房子里面等死,他们囤积的粮食也都要吃光了。精打细算的主妇们一个个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窘境,只能眼巴巴地盼着这种望不到头的苦日子快些过去。
约瑟夫死了,这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消息。
此时穿着一身黑裙子的弗洛拉走在约瑟夫的棺材边上,她面上蒙着黑纱,抬着棺材的是一个壮硕的男人和一个雇来的帮手。
幸好身边还有个男人在,能够帮她把这些下葬的事宜办妥帖。
可因为环境的原因,没人愿意在外面待得过久,她只能选择把约瑟夫匆匆下葬。
街道的正前方迎面走来一队人,他们衣着不凡,在灰蒙蒙的街道中央自成一道白色的气候。
弗洛拉和另外两个男人停下赶路,跪在了街道两旁,为前来巡视的主教团们让开一条道路。
那个为首的白衣主教像是无所畏惧一样,走在最前方,他甚至还认真地听着身边同伴讨论圣地权的政事。
“土耳其不同以往,它谁也不敢得罪。”
白衣主教点点头表示同意,向着居民区中心一步一步走来。
近来,俄国同土耳其争执起圣地权,在之前与不列颠产生的矛盾也愈发地尖锐。
最重要的是,英国王室对于圣地权的态度也令人捉摸不透。
作为跨欧亚和北美的庞大帝国,向来以野蛮武力而著称的沙俄让欧亚诸国战栗不已。
俄国作为反法联盟的勋章功臣和镇压欧洲革命的主力,在欧洲的地位已经不可一世,更不必说在亚洲。
按照不列颠内阁历来奉行的均势政策,目前这种紧张国际形势,让人由衷地怀疑,一旦霍乱的灾难过去,战争是不是就会接踵而至?
被上帝选中的人们喘息未定,便又要被新的浪潮所吞噬。
没有办法。
人就是要在爱恨中痛苦挣扎,没有人可以遁逃,只能努力忍耐。
请接着活在这个俗世之中吧。
因为神,他最爱这种人了。
“一群倔强的旱鸭子,据说他们还留有农奴?战争是必然的... ...”
绿眼睛的白衣主教发出了一阵笑声,转眼又恢复了平静。“但你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会被揍得鼻青脸肿。”
随从的神甫们把居民区的人们呼吁召集在了一起。那些痛苦挣扎的人们围着白衣主教形成一个圆圈,虔诚地聆听神的教诲。
那位白衣主教也是例行公事,来此只是为了抚慰慌乱的人心。
他高声吟诵着:
“我是上帝的侍者。神说在不朽记忆中,苦难必然来临。正如我们牧守的职位,我们全心全意地希望信仰在我们这个时代日益兴旺、遍地开花,超越一切,任何异端学说都将远远逐出信徒的圣殿,我们心甘情愿的表示虔诚神圣的愿望,我们再次同心协力实现这个愿望。”
“可是最近,我们听到一些令人难过的传闻,霍乱仍在无情地剥夺我们的生命,在此敬告,天堂炼狱,就在一刻之间,被神选中的子民啊,我们要守住我们所坚守的。”
信仰是有魔力的,谁都无法否认这一点。看吧,只要反复提醒他们天堂伊甸园的存在,他们就心甘情愿地做只沉默的羔羊。
人们脸上痛苦的神色在祷告之下慢慢减轻,甚至还露出了平静恬然的笑容。
“起来吧,我们布道兄弟会亲爱的孩子,维克托主教在此明确提出,灵魂都是危险的,也有可能陷入永远的沦沉。本教廷得到神的旨意,相信吧——”
“上帝拯救伦敦!”
“上帝拯救伦敦!”整个居民区的人们立刻高声欢呼。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神,他最爱这种人了。 出自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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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5
在奥斯卡离开之前,温斯顿还颇显慷慨地把家中那副精木画架送给了他。
此时这位年轻人背着这副接受馈赠才得来的画架,正在救济站排队买路上需要的食物。现在英国正处于特殊时期,物价呈一路上涨的趋势,奥斯卡身上没带多少钱,所以他只买了些再普通不过的干面包。
背包里也只有两件贴身衬衣换洗,年轻人打算在路上再买一些,如果运气好,能够碰到服装店开门的话。
温斯顿是沙龙的常客,他年轻时画画挣得那点钱全是靠吹捧自己得来的,更别提他变富有以后。温斯顿自己画画一团糟糕,但讲理论倒是很有一手,他仅仅用一张嘴就能把那些贵妇人哄得开开心心,心甘情愿地打开自己的腰包。
但凡伦敦那些一心想扎入上层社会的女人,几乎人手拥有一张奥斯卡的画,她们还把这些风格画统统挂在卧室里,以显示自己不凡的品味。
像温斯顿这样大手大脚挥霍金钱的人,从来不肯携带现金,他只给了奥斯卡一张大数额的支票,就把年轻人打发走了。
所以现在,奥斯卡急迫需要找到一家银行,把它们都取出来才行。
想到几个月前自己在上个村镇的遭遇,年轻人再也不敢往南的方向行进了。他折回来,向救济站的老板打听:“请问,附近有没有银行?”
大胡子老板正专心地摆弄货架上的商品,根本没空搭理他,只随意地向南边指了指。
“北边呢?那里有吗。”奥斯卡在来的路上根本没看到银行,但他还是不确定地问了问老板。
“没有,一个也没,”大胡子男人不善地打量他一眼,“除非你按着原路回牛津去。”
上帝!要知道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走到这里!
奥斯卡攥紧了手中装有干面包的纸盒子,陷入了沉思,这些干面包根本不够吃的,他怕自己如果继续这么走下去,还是会饿死在路上。
奥斯卡足足走了两天,好不容易抵达了银行门口,他取了一部分现金,揣在贴身衬衫的内侧兜里。心里盘算着,有了这些钱,他就能乘辆马车回爱尔兰,再仔细打点一下,他也许还能用剩下的钱熬过这段霍乱时期。
年轻人刚出了银行的大门,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与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