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徒弟只有我才能打(61)

    沈清石一双星眸宛如寒潭，闻言反问一句：“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
    沈清石忽而轻笑一句。
    他难得会笑，脸上难得露出这样的笑意，就像冰雪消融，本就如同谪仙的容颜上更露出极俊、极令人惊心动魄的神情，让顾承安一时看呆了，甚至屏住了呼吸，直到这样昙花一现的笑渐渐重新收敛，他的心还砰砰直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师尊……”
    沈清石抬掌轻抚徒儿发侧，拇指在他额角摩挲几下，才说：“承安，自你拜入万剑宗的那一日起，你所代表的，便是万剑宗的威名。再不容许这般莽撞，懂吗？”
    顾承安怔怔点头。
    沈清石说：“日后若是再遇到这般境况，大可报出你师从何派何人。”说到这，他又揉了揉徒儿墨色长发，才继续道，“虽说我收你为徒后便闭关十四年，然无论如何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能给你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我都会给你——
    顾承安下意识蹭了蹭沈清石正要收回的手掌，简直要被这句动人的话蛊惑了心智。
    “师尊，我——”但沈清石没有留恋直接收回的手又让他及时清醒过来，顾承安别过脸，声音又带上了不自知的难过，“我去雾泉请三师伯炼药。”
    沈清石自然能听出他语气的变化，眼中不由流出点滴疑惑：“我这样说，你不喜欢？”
    顾承安紧紧抿唇，搭在沈清石腿上的双手不由地握成双拳，发现这一点时他僵了僵，却在刻意松开拳头时被沈清石一把扣住了手腕。
    “你究竟有什么心事？”沈清石问，“你滋生心魔那一日我便想问，在我闭关的十四年里，发生了什么事？”
    顾承安猛不防被抓住手腕，下意识抬眼去看他，却在不经意间与沈清石对视，他在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之中看见了两个小小的自己的身影，那两个只有上半身的影子俱一脸无措，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眼便知是在抗拒这样的对答。
    他又想往一旁偏脸过去，可沈清石这时伸出另一只手，牢牢扼住了他的下巴，声音犹如冷玉：“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承安，十四年前我便告诉过你，在我面前该如何做。”
    顾承安当然知道师尊的意思是想让他将实话全盘托出，可他又怎么敢全盘托出，“师尊，我没有——”反驳的话还没有真正出口，蛇妖就被沈清石夹杂着失望与冷漠的眸光钉住了舌尖，剩下的句子也不得不溜回了肚子里。
    “想好该怎么说。”沈清石捏住徒儿下巴的手指力道一松，语气也并不如何生硬。他没想过要逼问什么，但心魔太容易毁去一个修者，若顾承安也被心魔入体——
    出关以来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去询问此事，恰逢近段时间他会留在宗中，将此事一并解决也好。
    想到这，沈清石挥袖以灵力扶起顾承安，让他坐到一旁圆凳上，才说：“你我师徒之间无需避讳，我更不会对你苛责，你怕什么？”
    顾承安听完，深知自己今天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师尊一定不会轻易放他离开，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师尊，我，这件事弟子羞于开口。”
    “嗯？”
    顾承安只敢垂眼看着沈清石光洁的下巴和凸起的喉结，他咽了咽口水，突地心念一动，壮起胆子道：“其实，弟子对一人心生爱慕之情。”
    沈清石眉目一动，还是只说了一字：“嗯。”
    既然决定要说，顾承安深吸一口气，继续了下去：“但弟子面对他时总自惭形秽，不敢表露心迹，唯恐惹他生厌。”
    沈清石听着顾承安说完这句话，心中有淡淡不悦：“我徒资质、相貌俱佳，是见了哪个宗门的弟子，竟能让你这般作践自己。”
    顾承安咬牙道：“回师尊，弟子心悦的，并非与我同辈中人。”
    沈清石更加不悦，语气已能听出一二：“哦？”他先将自己认识的人在脑海中筛选一遍，而能让如此优秀的顾承安见之便自惭形秽的修者，相貌才华一定也十分不凡，这样的人修真界中不多也不少，让执剑长老无法决断，于是直言问道，“此人是谁。”
    顾承安再也不敢往下详谈了，他讪讪道：“弟子不想说。”
    这是第一次，顾承安真正用‘不想’两个字来拒绝沈清石的要求。
    想必此人在徒儿心中的确地位非凡。
    沈清石心中不悦渐渐消退，却有另一种情绪悄然升起，“你不想说就罢了。”
    “……”
    房间内沉寂下来。
    良久，顾承安终于忍不住偷眼去看沈清石的神色，又往前两步跪了下去，他伸手揽住沈清石的腰身，将半边脸颊埋入师尊的怀中，闷声说：“师尊，待有朝一日，弟子真的犯下十恶不赦之罪，你是不是会亲手杀了我。”
    沈清石有时很不明白顾承安的不安从何而来，也只有安抚他，“你又何必自寻烦恼，静心修行，怎会犯下十恶不赦之罪。”
    顾承安又说：“那假如，弟子所犯之事，并非出于本愿，而是无心之失呢？”
    沈清石按在他后脑的手闻言一顿，而后垂首去看他的神色，却被他刻意避开了。
    “若是无心之失，”沈清石道，“我如何怪你。”
    听到这句话，顾承安却还是心中有苦涩难言。他抱住沈清石腰身的手又紧了紧，不再说话了。
    沈清石陪他半晌，把他的话和依赖的动作都当做是十四年间积攒的忐忑，只觉得他过于小心谨慎，也应当是把他之前说过若堕入魔道，日后再相见便是拔刀相向的话记在了心上。
    而顾承安说完话后留下这大段空白的时间，让沈清石竟有闲暇认真想了片刻。
    若徒儿果真堕入魔道，那么他是否真的会亲手将之斩于钧元剑下？
    沈清石又垂首看了看顾承安只露出小半仍全是乖巧的侧脸，难以立刻作出决断。
    这样的为难上一次出现时，是在千年前人妖大战之后、小师弟恨声泣笑的当日，他手握钧元剑，却初次违背道心没有以雷霆之势动手，让小师弟有了逃出万剑宗的机会。
    “承安。”
    顾承安循声抬头：“师尊？”
    沈清石的眸光带着让他难以分辨的复杂，语气竟很轻柔：“世间万事都有解决之法，你身在万剑宗，本就比常人多了一条捷径，自今日起，我平生所学任你挑选，万剑宗诸多灵物随你取用，唯有一点，”记起前世顾承安也曾与魔道结缘，沈清石更要劝他，“既然身为修者，就务必只走正道，不能心生邪念。”
    顾承安艰难点头：“师尊所言，弟子谨记于心。”
    沈清石看不清他神色，但见他还不肯起身，以为他心中仍有芥蒂，无奈道：“也罢，你不常出宗门，对妖魔邪道认识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听到这的时候，顾承安已经意识到什么。
    果然，沈清石接着说：“说来，你也该下山历练了。”
    顾承安猛地直起身子，正苦思说法拒绝，就听师尊继续道：“我将你的魂铃暂放掌门处，若华阁主有了消息，也好及时赶回来。”说完他趁势起身，对顾承安道，“走吧，我带你去幻幽山脉。”
六十九、 男子画像
    沈清石说一不二, 顾承安匆匆去将蛟龙精血送到雾泉山柳时维手中后，对方喜不自禁, 却也恰好说：“这精血我还是第一次见，要翻阅古籍才敢将它炼制，你且回去等我消息吧。”
    闻言, 顾承安心中说不出究竟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在柳时维面前, 他还是那个寡言少语的陵平首徒，只拱手道：“有劳三师伯。”
    柳时维一心都在手里捏着的这细口瓷瓶上, 对他很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顾承安没再推辞，直接离开了。
    沈清石已踏剑站在万剑宗守山大阵的边缘等他, 见他过来也不多言, 微一颔首便往幻幽山脉方向飞掠过去，顾承安紧随其后。
    一路上，沈清石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 只把这一次下山当做是最寻常不过的历练。
    此次历练，让顾承安认识到修真界中妖魔邪物是其一，让他看清顾承安如今真正的修为是其二, 也好在回宗之后教导时, 不至于对徒儿进度都不甚了解。
    两道流光从天际一前一后从天际擦过, 最终停在了一座顾承安颇为眼熟的山头上方。
    这里是落焰山。
    但此时的落焰山, 与上次二人来时已经大不一样，沈清石选择在这个地方停下，也是因为有些意外。
    他与顾承安对视一眼, 然后道：“下去吧。”
    顾承安点头，随他一同落在了炽热的落焰山顶。
    落焰山本来是少有人迹的地方，落焰山顶，更是连修者都不愿轻易踏足的地方，但就在沈清石带着顾承安下落的时候，落焰山上上下下，挤满了各个宗派的弟子。
    沈清石抬眸扫过一眼，正看见单独聚在一处的乾府弟子，对方众人身上所穿灰袍比较打眼，为首一人，他还在乾府见到过。
    除乾府外，站在相对一面的，是广云宗的弟子们，看上去人数是乾府的双倍之多，人头攒动交头接耳，有些热闹。
    顾承安在这时问：“师尊，落焰山今日怎么这么多人？”
    沈清石已经猜出大概，回道：“幻幽山脉有妖魔邪物，不仅你我知道。”还有一句话他没有出口，便是幻幽山脉之中并非只有妖魔，还有月轮秘境的入口。
    从古至今，只要秘境现世，乾府与万剑宗便会各得一枚密钥，虽说两者绝对有实力再去争抢散落世间的其余铁牌，可考虑到修真界中门派林立，一派一人相对而言更公平些，也就从未做过那般惹人口舌之事，然而即便如此，散落世间的五块铁牌，也依旧成为众多实力争相抢夺的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