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有鬼(31)

　　医生看着病历，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顿了顿说：“不乐观，不行先住个院看看吧，我让人给你们腾个床位出来。”
　　艾蔷沉默了，她当然想让奶奶有病治病，但是，住院一天，少说也要花上几十上百块钱，现在的她们怎么负担得起。
　　医生看出来她的窘迫：“你要是不方便住院，我也不勉强你，但是你家老太太这个情况，早晚都是要手术的，越耽误，手术的风险就会越大，还是早点和家里人商量为好。”
　　艾蔷小心翼翼的问：“如果做手术，这个手术……一共要多少钱？”
　　医生看了也觉得她可怜：“这个情况如果没有保险，只能说手头上起码有10万块，才能应付起来不吃力。”
　　第二天早晨，艾蔷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院出来的，她去医院柜台交了钱，又拿出最后的十几块零钱，叫了出租车把奶奶送回家，妹妹正等在家里，看到她们回来，确认奶奶没有事，才松了口气。
　　老人吃了药，已经在里间的床上睡着了，她撩开门帘出来对妹妹说：“我给你弄点吃的，吃完了你早点去上学吧。”
　　妹妹懂事的点了点头，艾蔷于是去把电磁炉下面的柜子打开，要拿米出来煮稀饭，但是去水池里拧开水龙头的时候，才发现一滴水也没出来。
　　她又去拉电灯的吊绳，灯也没亮，是没交水电费，人家把水停了、电掐了。
　　“…………”
　　她拿手捂了捂嘴，站起来跟妹妹说：“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
　　说着出了门，经过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就在门槛外面的地方蹲下了，过了一会儿妹妹出来，惊讶的问：“姐？你哭了吗？”
　　“……没事儿。”
　　艾蔷擦了擦眼睛：“昨晚没睡，有点困了，眼睛有点睁不开，你等等，早上咱们出去买着吃吧。”
　　妹妹点点头，艾蔷站起来，拍拍她的头，才起身走了出去。
　　

　　☆、微信支付

　　但, 艾蔷现在身上已经连一块钱都凑不出来了，最后还是在附近的小超市和老板赊账，赊了两个馒头，也幸好老板在这里干了几十年了，和她都是很多年的老邻居，才肯通融。
　　但就算这样，回去怎么和妹妹解释水电的事？家里没有水, 没有电，以后又能怎么办？
　　……其实，艾蔷忽然想, 就算有交水电费的那点钱，又有什么用呢，奶奶吃药要花钱，手术住院要花钱, 妹妹也要花钱，她上哪里能去弄这么多钱？打工的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恐怕连奶奶一天住院的钱都不够。
　　艾蔷从前从来没想过要这么办，但事已至此，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犹豫良久, 她终于鼓足勇气去大伯家，想去找大伯借点钱。
　　他大伯一家住在城东一个高级小区，因为兄弟两个关系不好，两家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来往了, 他大伯对亲生母亲——也就是艾蔷的奶奶，也基本是不闻不问的态度，更别说给什么赡养费了，但这次艾蔷实在没办法了，明知道去了会是无止境的冷嘲热讽，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一趟。
　　“奶奶要手术费，小妹上学要钱，我爸现在这样……这钱我自己真的是拿不出来，能不能您看着先借我一些，好歹撑过这阵子……”
　　大伯慢条斯理的道：“蔷蔷啊，你看，是这个理，不是大伯不借你，但是你爸现在这样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那这钱不就等于给出去拿不回来了吗？那还叫借吗？”
　　艾蔷咬了咬牙：“大伯，您可别忘了，奶奶也是您的亲妈，难道……就真的能都推给我爸管？就是我爸这次没出事，您也有一半的赡养义务的。”
　　他大伯一听就叫嚷了：“你看看，你看看你这话说的，还怪到我头上来了？怎么，你这是威胁我？”
　　一旁的婶婶正好给家人切了水果端出来，也一笑，怪模怪样的：“小丫头片子还挺厉害的。”
　　她堂姐也从楼上下来了，她今天打扮也一如既往的时髦，穿了个时尚的小洋装，踩着最新款的凉鞋，一听她妈的话就笑了，说：“人家手头怎么会没钱，看白天累成那样，上着课都能睡着了，谁知道她大晚上的都去干什么。”
　　艾蔷：“你说什么？”
　　堂姐一字一顿满不在乎的说：“我说你白天都能累得睡着，谁知道晚上到哪儿去，干了些什么。”
　　艾蔷猛地抬起头，脸色气得青白，婶婶在一旁捂着嘴笑，大伯则是一听就火了：“这是真的假的？这话可不能乱说，到底事关咱们艾家的家风！”
　　艾蔷冷着脸，一字一字的：“你们不借给我钱可以，但是不能这么空口白牙污蔑我！”
　　堂姐冷哼一声，高高扬起头，挑了块芒果吃，自顾自上楼了。
　　大伯这个时候已经很不耐烦了：“我不管你去哪里，用什么办法凑到钱，那都是你的事，反正我这里是一分没有。你也别在这儿耽误时间，快点出去。”
　　边说边给婶婶甩手，那语气那神态，就好像她是什么病原体，连见到一下都会觉得脏了自己似的。
　　婶婶皮笑肉不笑道：“你也看到了，蔷蔷，实在不是伯父伯母不欢迎你，是你大伯最近手头周转也紧，做生意的嘛，你也知道，你就回去吧，反正，我们是实在不能了。”
　　艾蔷急了：“我要的不多，就给奶奶出个住院钱，难道她不是你们——”
　　“你说够了没有？！”大伯恼羞成怒：“再不走我报警了，非得等我叫人来是不是！”
　　说着竟然就伸手来推她！
　　艾蔷身材纤细、单薄，被个几百斤的中年男人一推，几乎要摔倒在地，很快，大伯家的铁门就在她眼前哐当一声无情的关上了。
　　她在铁门前出神的站了半天，才漫无目的的开始往前走，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阴沉沉的，好像随时会下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公交车了，何况就算有车，艾蔷身上也没有钱，所以，虽然从大伯家到她家路途很远，她还是要再一路走回去。
　　她走了很久，脚上那双旧鞋子都被磨破了。露出几个红肿的脚指头，这时候她正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身边几个衣着褴褛的男人一直拿眼睛瞅她的脚，看得艾蔷不由心生恐惧，把脚趾头往鞋子缩了一下，加快脚步想快点往前走。
　　但就在此时，一双手猛地伸了出来，一把就把她拉进了小巷子里面。
　　“唔——”艾蔷发出一声尖叫，但紧接着就被人捂住了嘴，往小巷深处拖，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围着她，她害怕极了，只能拼命咬男人的手，对他们用脚踹，用手打，想把他们赶开。
　　男人似乎被她激怒了，大手几个耳光扇下去，打的她眼冒金星。
　　但这个时候的艾蔷已经顾不得了，爬起来就死命往外跑，边放声尖叫“救命！”，希望有人能来救她，一路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从巷子里逃了出来。
　　幸好有好心的路人帮她报了警，等到了警局里的时候，艾蔷衣服凌乱，脸色苍白，声音都叫得嘶哑了，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眼泪。
　　警察教训她：“你自己也有不好，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一个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没看最近新闻，好多女孩儿出事的消息吗，也不知道当心着点，好了，这件事我们会处理的，你到那边做个笔录就可以回去了。”
　　艾蔷：“……”
　　艾蔷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天上正下着倾盆大雨，街上行人都打着伞，只有她一个人狼狈的走在雨里，大雨把衣服淋得湿透，但她不敢放慢速度，因为她知道，还有家人在家里等着她。
　　她的鞋子破了，衣服也被扯破了，露出雪白的肌肤，从头到脚活脱脱一个落汤鸡，狼狈至极，一路上都是路人古怪打量她的神情，其中也不乏一些男人猥琐的眼神。
　　真是够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艾薇抱着身子，躲避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又因为走在雨中，因为恐惧和寒冷瑟瑟发抖，忽然脚下一滑，一下子跌倒在地，这下子，身上更是沾满了泥泞。
　　她看到路人好奇、漠然、也有幸灾乐祸的目光，但她却完全没关系了，甚至不想站起来，只想就那么满身泥泞的坐在那里。
　　因为那一刻，艾蔷已经万念俱灰，绝望无比。
　　是啊，她还能怎么办呢，她没有钱，没有钱交水费、电费，没有钱照顾妹妹，更别说给奶奶动手术。
　　从小妈妈离家出走，爸爸对她和妹妹不闻不问，照顾她们关心她们的，只有奶奶。
　　而现在，这个奶奶要死了，她也救不了她。
　　她怎么会这么没用？
　　“对不起……”
　　她在雨里抱着自己，小声呢喃着。
　　“对不起……”
　　因为她的力量是那么弱小，丝毫无能为力，
　　就在此时，艾蔷看到，在她的手边，有一部旧手机。
　　这……
　　手机已经很旧了，机盖上满是刮痕，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她迟疑的伸出手，把手机拿了起来。
　　这手机上，绑定了一个微信账号。
　　当天晚上，艾蔷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家。
　　妹妹一看很高兴：“姐，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哇，有肉！”
　　艾蔷笑着摸摸她的头：“刚拿到的奖学金，就想着庆祝一下，高兴吧。”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去年已经拿过奖学金的人，今年就不能再拿了吗？”
　　“所以要谢谢老师们啊，是班主任帮我去跟校长说的。”
　　艾蔷去把买来的卤味上锅蒸热，拿出来给妹妹吃，然后又拿了一份儿拨到碗里，说：“你去拿给奶奶好不好，告诉她，马上就能安排去医院住院了。”
　　“真的呀？”
　　“嗯。”艾蔷点点头。
　　就这样，对老人家也只是说在大伯那里借到了钱，老人家并没起疑，反而高兴这个多年不联系的儿子终于又和孙女取得了联系，还说着要去看他。
　　艾蔷只能强颜欢笑，骗她说等出院了就送她去大伯家。
　　奶奶听了很开心。
　　艾蔷最快的速度给奶奶收拾了住院的东西，送她去住院，按照医生的说法，奶奶的情况最好最快的时间动手术，不能耽误，而且前期还要进行很多检查，所以最好一分一秒都别耽误，全部提上日程。
　　就这样，艾蔷要照顾奶奶，每天还要去学校上课，而且隔三差五要去警局跑一趟，为父亲的事情跑前跑后，三头兼顾，十分辛苦，经常上着上着课就在课堂上睡着了，老师对她这样也是无可奈何，说了几次，看她还是如常，也就不再说了，只是总是看着她摇头，好像对她这样很失望似的，毕竟艾蔷以前也是她心里的尖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