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石阶一直通往幽深地底,只左右两侧的石壁上点了几盏烛火照明。地火洞便在石阶尽头,要比他们想象中要大得多。
中央一个空旷的石室连接着五条不同甬道,幽深看不见尽处。
“之前你下来时,可都看过了?”慕从云问。
“都只是草草看过。”金衡神色也不确定:“地火洞并非人力开凿,而是早已有之。先祖们只是在原先的基础上拓宽道路修建了石阶。洞内四通八达,就是我也没有尽数探索过。”
地火洞范围太大,他们只有三个人,不可能一个个去探查。
慕从云问:“距离地脉最近、灵火最为活跃的地方你可知道?”
金衡思索片刻,点头:“是有一处的灵火格外烈些,金七叔从前都不许我们过去取灵火,说会伤人。”
“那就先去那里看看。”
金衡在前方带路,转过几个弯数条甬道之后,慕从云忽然察觉到甬道尽头隐约有一股灼人的热意如热浪滚滚而来,连空气似乎都被这热意扭曲了,泛起水波一样的纹路。
慕从云一阵晕眩,连忙运转灵力才定住神智,抬手拦下了金衡和沈弃:“前面不对劲,你们在此等待,我过去看看。”
将灵力环绕在身周,慕从云谨慎进入了尽头的洞穴之中。
黝黑的石穴中隐约能看到火星飘飞,无数火星飘荡着落在地面,没入地面阵纹之中。暗红色的阵纹明灭不定,如同蛛网一样由四面八方朝着中间汇聚,而在那阵纹中间,插着一柄通体漆黑的剑。
剑身窄长无镡,通身无一丝花纹装饰点缀,剑刃不似想象中锋锐,厚且钝,无锋。
若不是周身笼罩着不祥之意,很难叫人将它当做一把魔剑。
慕从云小心万分地踏入阵中。
阵法似乎对活人无用,只用来镇压魔剑,他的闯入并未引起任何变化,就那柄漆黑的剑也不见丝毫响动。但慕从云并未掉以轻心,他调动全身灵力,万分戒备地伸手握住了剑——
“师兄?”
沈弃见慕从云忽然莫名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便定住,周身灵力涌动,神色也变幻不定,便知道他恐怕是陷入了幻觉之中。
他微微眯起眼打量尽头漆黑的石室,又斜眼不快瞥了神色茫然的金衡一眼。
尽头的石室显然有异,师兄陷入幻觉恐怕也和石室里的东西有关,只是碍着金衡在场,他无法前去查探。只能就地坐下,为师兄诵念《清静经》。
陷入幻觉中的人若是强行唤醒,恐会于魂体有伤。最好的办法便是等他自行堪破幻境。
“慕师兄是陷入了幻境?”金衡听他在诵《清静经》,终于也反应过来了,在他不远处坐下道:“我同你一起。”
沈弃没有理会他,只悄然握住了慕从云垂落的手,将一缕灵力渡过去。
握住魔剑的一瞬间,慕从云发觉自己回到了无妄峰。
他在明月藏鹭练剑,白雪纷纷扬扬落了满地,冷得厉害,也凄清得厉害。他正琢磨着这是什么幻境时,忽然听见门前传来阵阵嬉笑吵闹声,其中一道声音有些耳熟,他神色微动,收了剑走出去,便瞧见了被簇拥着的沈弃。
沈弃一身蓝衣出尘,看身量和相貌,似乎长大了些,已经是个挺拔俊秀的青年人。
他被一众师弟师妹们簇拥着,打明月藏鹭前经过,却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倒是簇拥着他的人朝明月藏鹭的方向看来,语气好奇:“大师兄怎么终日呆在明月藏鹭也不见出来?”
“沈师兄从前和大师兄最为熟稔吧?能和我们说说么?”
沈弃似乎是侧脸朝他看了一眼,又似乎没有,他眉目张扬,对身后的景物并不怎么在意,随口答道:“大约又在闭关练剑吧。”
他的语调透着陌生的疏离,叫慕从云听在耳中,即便明知是假,心口也泛起阵阵波澜。
“大师兄痴迷剑道,离群索居,我也只是年少时受他照顾数月。”青年嘴角微微挑了下,带出几分讥讽:“他啊,性子太冷,谁都捂不热,你们还是少打听为妙。”
年少的师弟师妹们并不太信他的告诫,对未曾露面的大师兄仍然充满好奇,还在连连追问。但青年却仿佛连提都不愿再提,只敷衍答了几句,便带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师弟师妹们渐渐远去。
慕从云的目光定在那道陌生的背影上,握着悲天的手微紧。
明知是假,但心神却还是忍不住为之牵连。
他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默诵《清静经》,提剑朝着面前毫无破绽的景色劈下——
“师兄小心!”甫一睁眼,耳边就传来一声惊喝。
慕从云回头,就见近在咫尺的金衡竟举剑朝他刺来——
距离太近,对方的速度又太快,他甚至来不及闪躲。
但比金衡更快的却是沈弃,他毫不犹豫地扑向慕从云,用后背替他挡下了刺来的剑。
第69章 情动
温热的胸膛笼罩过来,沈弃将他密不透风地护在怀中,却没有发出半点痛声,只耳畔一声沉似一声的喘息昭示了他所承受的痛楚。
隐忍压抑的喘息声像一记重锤砸在慕从云胸口,叫他脑中嗡鸣,几乎是全凭本能才一掌击开神色诡异狰狞的金衡,接住了脱力下滑的人。
“沈弃……”
素日清冷冷的声音带上了颤意,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慕从云失了往日的冷静沉着,竟徒劳地用手掌去捂他的伤处。
沈弃靠在他怀中,此时本该是得意的。
——他本该在发现金猊有异的瞬间就直接出手将其解决,但却在动手的一刹那间,鬼使神差选择了以身相护。
苦肉计他不是没使过,但此时看着慕从云神色慌乱,眼角发红的模样,他却罕见地生出了一丝后悔。
他补救般地笑了下,去握对方的手:“师兄,我没事,只是小伤。”
但他忘了自己此刻面色惨白衣衫染血。笑着说“没事”的样子落在慕从云眼中,更觉得他是在逞强。
“嗯,我先带你出去。”
用力握了下他的手,慕从云强迫自己找回冷静,将人抱起来,又给受伤昏迷的金衡设下禁制,便匆匆带着他往外走。
沈弃看向甬道尽头,提醒道:“师兄,魔剑应该就在前面的石室里。”
“等安置好你,再来解决魔剑。”慕从云脚步微顿,并没有太多迟疑便继续往前。
魔剑就在这里,总有机会再解决。但沈弃修为不高肉体凡胎,多耽搁一刻,他就多一分痛苦和危险。
那剑伤太可怖,慕从云不愿让他冒险。
“其他的你不必担心,好好休息,我会解决。”
他肃着脸将人抱出地火洞,给金猊和江棂传讯之后,便带着沈弃在小灵山中寻了一处僻静之地。
荒郊野外自然没有高床软枕,慕从云只能寻了块干净的大石,将外袍铺上去才让他坐下:“我看看你的伤。”
边说,他边已去解沈弃的衣裳。
沈弃盘膝坐在石上,感受到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后背,忍不住回头看他。
慕从云正垂头处理后背的伤口,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勉强看见小部分侧脸,但微红的眼眶和小心翼翼的动作却无不在诉说对方的担忧和焦急。
可背上的伤对比他从前受过的那些伤,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伤罢了。
他从不知痛,也从不惧痛。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有细微的痛意从后背蔓延到四肢百骸,同时伴随着另一种难以言喻的躁意,从身体深处涌上来。
受伤后有人担忧,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就连那蔓延开来的痛楚,仿佛也成了甜蜜。
沈弃发出低低的喟叹之声。
“疼么?”
慕从云以为自己动作太重,弄疼了他:“金衡的剑气有古怪,我需运功替你驱除干净,你再忍一忍。”
到嘴边的“不疼”咽了下去,沈弃轻声道:“嗯。”
慕从云的动作越发轻柔。
驱除了伤口处残留的剑气,慕从云才拿了伤药替他包扎。他的手指明明冰凉,但轻触在皮肤上时,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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