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骑士,是说那些花哨的家伙组成的乌合之众?再说,不得阻拦是一回事,瞒报消息是另一回事。”
“大人!”学士惊慌地说,“那是神的守护者,而且就在刚才,古都神殿的传信到了,女神祭司听到了回鸣。”
“祭司们在神殿里享乐了几百年,不用劳作也不愁吃穿,整天胡思乱想,这次又做了什么噩梦?”
“信上说远古先贤的预言即将实现,要请各地倾力协助,务必在灾厄降临之前找到聆王。”
弗雷奥公爵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学士无奈地垂下头。经过几百年漫长平静的生活,如今世上还相信远古预言的人少之又少,笃信不疑的恐怕只剩狂热信徒。然而多龙领主也并不否认世上有神和神迹存在,就如眼下藏在某个房间里的秘密一样,若不是传说之中神与万物结合,又怎么会留下有鸟一族这样的后裔。
弗雷奥只是不喜欢那些神神叨叨的祭司。
“神殿骑士为什么杀人?”
“守卫赶到时骑士队已经离开了,看到的人说是被杀的酒鬼先挡了道。”
“他们在追什么人?”
“两个异乡旅客,刚到城里不久。”罗纳学士如实回答,“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流浪剑客,另一个是小偷,在神殿骑士到来之前,他在市场上偷东西,被巡逻的守卫追赶了一阵。”
“市场上哪一天没有小偷?被发现了也是被偷的人自己去抓住毒打一顿,难道还值得守卫抓人……”弗雷奥像精于狩猎的猎人一样嗅到猎物的气味。
他说:“我要见当时巡逻的守卫队长。”
“您觉得他有什么可疑之处?”学士的脸色比来时更添了几分忧愁,但他的语调始终不急不缓。
“只是反常。”
守卫和神殿骑士的目标真的是两个来历不明的异乡旅客吗?
还是——
弗雷奥忍不住想,从某种意义上说,有鸟一族也有神之血,有可能成为聆王人选。会不会是珠岛的血引来了神殿骑士?又或者是追回珠岛的路上,负责运送的人中出了叛徒?
公爵若有所思地沉默着,罗纳学士静待一旁。
弗雷奥疑心的不只是有人要夺他所爱,表面上他必须和国王一样对古都神殿表达敬重与尊崇,但除非真的让他亲耳听到神谕,否则那就是假借神的名义撒的弥天大谎。
信神的人就是又麻烦又好骗。
他抬起头,对满脸忧虑的大学士说:“让塞洛斯去审问守卫队长和卫兵,明天之前告诉我结果,到底是谁命令他们协助神殿骑士在城里肆意妄为,并且还得告诉我为什么大动干戈抓那个小偷。”
第6章 乌有者
“这里真的有村子吗?”
比琉卡牵着灰檀木在崎岖的小路上行走,四周全是高耸入云的大树。
“地图上有。”
“也许地图上错了。”比琉卡确信地说,“那张地图又破又旧,肯定用了很久,一些村子早已经荒废了。”
“就算荒废也会留下遗迹。”九骨问,“你怎么知道是又破又旧的地图?”
“唔……”
“你装睡。”
“是突然醒了一会儿。”比琉卡只得承认,“你一个人旅行时也不会睡得太死啊。我们今晚睡哪里?”
比琉卡喜欢这样的旅途,即使连续几个晚上都得在荒郊野外过夜也不在意。九骨想的则是尽快把他送到下一个与世无争的城镇,虽然比琉卡并不讨人厌,但他还是习惯一个人旅行。
有一次九骨忍不住问起他的身世。
比琉卡回答:“我没有父母,潘芭安戈说我是神赐给她的孩子。”
潘芭指无法生育或丧子的女人,依照习俗她们可以照顾那些被遗弃的、没有父母的小孩。
“你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九骨问。
“没有。”比琉卡想了一会儿又说,“小时候我对自己是神的孩子这一点深信不疑,后来才知道我只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尽管所有关于身世之谜的回答都出自他人之口,但是比琉卡对无父无母这件事倒没有多少沮丧。
九骨不再追问。无论如何,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并且抵达下一个村落就要分手,没什么深究对方来历的必要。
“今晚在那边的山下过夜。”九骨望着远处的山峰说,“山谷中可能有村落。”
那张地图确实有一点老旧,这么多年过去,地貌难免会变化。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住民的家会自然往安全的地方迁移。房子破旧了,新房就建在更好的地点,一代又一代,村落在不知不觉中缓慢移动。
“好远啊。”比琉卡抚摸着灰檀木的背脊。他们看来相处得不错,有时九骨稍不留意,一人一马就跑进树林追逐嬉戏。傍晚时分,九骨终于找到地图上标记的西多林村,这个隐藏于林间的狩猎小村确实已成了一片废墟。
“人都搬走了。”
比琉卡和灰檀木走在荒村小路上,来回打量两旁尚未倒塌的房屋,试图找个可以过夜的地方。他很快就对一栋木屋情有独钟,从外观来看,粗木外墙已经腐朽不堪,屋内却依然干燥温暖。
比琉卡熟练地帮忙从灰檀木背上卸下行李,拿着水囊去附近河里装水。
九骨看着他。
他好年轻,虽然可能只比自己小三四岁,却时刻精神奕奕,对什么事都充满好奇。
九骨忍不住回忆自己是否也有过这样纯粹的求知欲,但不知为什么,过去的一切变得很模糊。那个还没开始踏上旅途的自己仿佛不存在,或者完全就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另一个名字。
“灰檀木也要一起去喝水。”比琉卡说,“我们不会走太远。”
“它告诉你的吗?”
“我觉得它是这么说。”比琉卡伸手摸了摸灰马的下巴,灰檀木任由他随意抚摸,好像他们才是一起走过千山万水的旅伴。
“去吧。”
人和马离开了,九骨开始找生火的地方。
天气越来越冷,他本想往南方走,先在多龙待几天,补足行李后再沿着穹海往东,这样就能避开北方的寒冬。可是阴差阳错,现在他们不得不往相反方向行进,越往北越寒冷,仿佛冬天提前来临。
篝火升起后感觉好多了。
九骨拨弄火堆里的枯木枝,让它们烧得快些。身上渐渐暖和,他发现比琉卡找的这个住处很好,风越吹越响,破旧的木屋里却如春日午后一样温暖。
他张开双手靠近火焰,忽然听到门外有马蹄声。
灰檀木跑回来了,比琉卡却没有。
九骨捡起刀,出门向河岸赶去。
荒村的夜晚阴森寂寥,不时有可疑的风声在耳边掠过。一支箭从黑暗中飞来,擦着九骨的脸颊落进废墟。知道有人在放冷箭,他更加小心谨慎,干脆跳进荒草中隐秘前行。杂草丛生的路边亮起一道剑光,九骨顿住脚步往后跳开,拔出自己的刀。
他觉得对方很熟悉。倒不是彼此间有多少交情,而是之前已经有过两次交战,对手同样都是黑衣骑士。他们还是追来了,但他们怎么会发现自己和比琉卡的行踪?既然他们在这里,比琉卡就有危险。他为什么没有呼救?
九骨来不及细想,已经迎来第一下重击。他举刀抵挡,刀刃和剑锋撞在一起,磨擦着发出刺耳响声,紧接着另一把长剑从背后袭来,九骨不得不放弃眼前的对抗往草堆中躲去。
他感到利剑划破衣裳,剑尖差点割开皮肤,从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与天地间的寒意别无二致。他们想要他的命,就像在酒馆杀掉挡路的人一样,只要妨碍他们达到目的的人都可以随意杀死。
九骨接连躲开两次斩杀,挥刀劈向其中一个对手。他们想杀他,他也没理由再手下留情。一条手臂落在草丛里,血汩汩地喷溅出来。这家伙就是刚才放箭的人,突如其来的重创没有让他发出惨叫,一切厮杀都在黑暗和沉默中进行。
九骨越过断臂,捡起对方落在地上的弓箭继续往前飞奔。身后的人追上来,他又回身一刀斩向对手脸颊。不过在即将把对方的头颅劈成两半之前,他收住臂力,只在那人额头斩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这时他已经半身血腥,并且明白自己无意中惹上的麻烦足以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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