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痛苦让它们也倍感痛苦。
而痛苦靠着杀戮倾泻出去后,成倍的煎熬让它们愈发难受。
因为妈妈还在痛。
虫母还在痛苦。
人类虫母捂着自己的脸,有点崩溃地推搡着埃德加多,“……没事,不要看我。”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眼角的泪意。
朱利安感到无比的难过。
是因为他彻底地意识到一件事情,他的确无法挽回玛丽妈妈。
她远比朱利安要更早,更早地看清了这点。
并坦然地接受了。
他闭着眼,颤抖着身体,将自己蜷/缩得小小的,抗拒着一切的外物。
他在产卵的那瞬间,共情般地想起了那些曾经在幼崽——该称呼为幼虫,还是幼崽呢?反正朱利安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形态,也不知道他诞生的时候究竟是虫卵还是人类,但他记得玛丽的温度,记得她每天絮絮叨叨的话,记得她抚弄着肚子的动作,记得她温柔的语气……
这种记忆,只会让朱利安倍感痛苦。
因为每一次回忆,都让他意识到注定失去的绝望。
埃德加多倾听到了朱利安几乎破碎的呓语。
玛丽。
玛丽妈妈。
它记得这个名字。
在它还是愚痴,混乱,无序的时候,它看到了那个人类女人。
她无比怜爱地抚弄过朱利安的头发,听着他在发牢骚,在他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给他盖上薄被,在他手忙脚乱试图做饭时大笑着把他推出去。
她学着其他人家的妈妈,在床头给他讲故事。
她安慰着朱利安几乎破碎的精神。
她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让朱利安享受到恣意的快乐。
她让他拥有从未有过的快乐。
妈妈,家人,快乐,难过……
这些破碎的词语在埃德加多的脑子里快速重组,最终让埃德加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从它的怀里挖出苦苦的人类虫母,用更加温柔(说真的,这掏空了代号A的全部撒娇本能),“朱利安,妈妈,虫子,虫子也是妈妈的家人。”
它在联结里粗暴地对花色虫下命令,要求它们把三颗虫卵都带过来。
花色虫发出嘤嘤嘤的惨叫(并非是不能说话,只是它们习惯了用虫族的叫声来表达),但人类虫母没有觉察到它们的尖啸,而王虫在巢穴里的命令是仅次于虫母的,于是花色虫只能哭唧唧地去把虫卵们捧过来。
——这的确不符合虫巢的习惯。
虫母会大量产下自己的子嗣后代,数量如此繁多,只能靠着工具虫——也就是花色虫它们照料,虫母是无需,也不可能自己照顾每一颗虫卵。
那数量太过庞大了。
虫母怜爱每一只虫族,但祂又是冷漠的,平静地注视着它们的生存与死亡。
从来没有虫母真正孕育过那些后代,所以当花色虫在王虫的命令下嘤嘤嘤地把虫卵小心翼翼地取过来,放到朱利安的身前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后退——差点缩在了埃德加多的怀里。
朱利安干巴巴地退了出来,然后坐正,有点茫然无措地看着这几颗虫卵。它们的外壳是通体透白,带着莹莹的光泽,每一个都有人头大小,这让朱利安的神色更加困惑,“……这,是,我生下来的虫卵?”
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松软的困顿和迷糊,还有一点点哭泣后的鼻音,软软的,让虫子掀起了更浓重的怜惜……它将心里无法弄清楚的情绪推开到一边,低沉着说道:“朱利安,它们都是你产下的虫卵,它们需要妈妈的安慰……”它的触须……不,在触碰到朱利安的那一瞬,所有的触须就都转变成手指,轻轻地握住了朱利安的手腕,“它们那么弱小,那么可怜,需要妈妈的安抚才能安静下来。”
伴随着埃德加多的话,这几颗虫卵嘎嘎地晃动,然后滚到了朱利安的身边,好似是在附和埃德加多的话。他的耳边好似响起了嗷呜嗷呜的哭泣声,如同小兽……那是他曾经在梦中看到的画面……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在哭泣……家人……虫子吗?
他的意识似乎有些混乱,看着这些乱动的虫卵发出一声困惑的呢喃,“但是,它们好大了哦……”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触碰着肚子,似乎是在好奇那本该小小的虫卵究竟是怎么变成人头大小的?
这样的虫卵娇弱可怜吗?
人类虫母有些困惑。
埃德加多坚定地说道:“可怜,非常可怜。妈妈难道不喜欢它们,想要让它们被吃掉吗?当然,如果妈妈不喜欢它们的话,那刚好把它们当做妈妈的食物……”
它的话还没说完,人类虫母受惊地拢住那几个在他身前的虫卵。
“……不吃。”
他警惕又惶然地看着埃德加多,好一会,又觉得埃德加多应该是可信的,又放松了戒备,好奇又嫌弃地看着三颗虫卵,“好白……”朱利安喃喃,和代号A的大黑蛋完全不一样,但是和还没分裂的埃德加多又有点相似。
他见识过的虫卵实在是太少,只能从记忆里曾经见过的做出比对,似懂非懂的觉得这应该就是正常的发育了。
朱利安仍然感觉难过,但不再窒息到叫人发狂。他拢着那几颗蛋坐在巢穴里,忽而对埃德加多露出空白的微笑,“……那,要怎么孵化虫卵?”他有点迷茫地问,“是要,抱着它们吗?”
埃德加多一边有点嫉妒,一边又心安理得地挤上去,靠在朱利安的身边,“是的,当然需要虫母和王虫一起孵。”
——本能。
朱利安的本能在提醒着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乎并不是这样……但,他闭上了眼。
人类虫母抱着他的虫卵,他的慰藉,他新的家人……他依偎在王虫的怀里,真正睡着了。
一切,塔乌星的暴动,疯狂的杀戮,无止境的愤怒……似乎在那一瞬,也都安静了下来。
曼斯塔虫族们感觉到那一刻,近乎永夜的寂静。
嘘,妈妈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二更老时间。
*
眼睛有点干眼症了呜呜呜怪不得最近总是有点酸痛,要减少玩电脑手机的量了噫呜呜噫
第93章
新的一天, 朱利安是在虫卵过高的温度里醒过来的,他坐在平台里发了会呆, 才突然想起来自己醒的原因, 慌忙地低头去看,几个虫卵在窝里晕乎乎地旋转,但还是死倔贴着朱利安的大/腿。
曼斯塔虫族的温度是冷的。
它们的身体就没有温暖的时候, 哪怕在做那种事, 埃德加多再想安慰朱利安,可它幻化出来的肢体带着纯然的冰冷, 无论多少次都只能让朱利安更加颤栗——而不是安抚。
虫卵自然也是如此。
它们的外壳摸上去冷冰冰, 但在妈妈的怀里睡觉时,虫卵的温度会不自然地跟着虫母的体温同调, 时间久了, 就会产生一种如同发烧般的眩晕感。
虫卵们晕乎乎地贴着朱利安, 摸上去还有点烫。
朱利安想要把几颗虫卵推开, 让它们的温度冷却下, 但几只恣意享受了虫母疼爱的虫子们却不肯善罢甘休,哪怕它们还是没有破壳的幼崽, 就已经学会了贪得无厌的道理。
埃德加多进来时, 朱利安正无奈地坐在窝里——是的, 他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灵感, 异想天开地把自己睡觉的平台也堆成了一个巢穴——不可否认,在这种巢穴状的床里, 朱利安睡得更加安心,几颗虫卵正开开心心地压在朱利安的身上, 压得他几乎起不来身。
埃德加多触须一甩, 毫不留情地把它们几个给拨弄开。
朱利安吓了一跳, 忙抓住挥舞的触须,“它们还小。”
埃德加多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眼角抽/搐,它很想说,这几颗虫卵已经到了该发育成熟出壳的时刻了,但偏偏因为贪恋虫母的温柔死活不肯破壳。
上一篇:看见我的猫了吗?[无限流] 下
下一篇:法治社会,文明驱邪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