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却只是摇头叹息:“玉泽,你还小,你不懂,你做没做过根本不重要,流言杀人啊……”
见姨妈不为所动,池翊音又补了一句:“姨妈说得对,但我也得知道到底有多严重,才能考虑婚事。”
姨妈对马玉泽的婚事之热切,甚至比已经死亡的马家夫人,和不曾露过面的马家老爷都要积极,这让池翊音在起了疑心的同时,也猜测这桩婚事对姨妈自身利益的影响很大。
她或许并不在乎闲言碎语对马玉泽的影响,却一定会考虑自己的利益。
果然,姨妈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开了口。
池翊音猜的不错,最近几个月里,有关马玉泽的流言在古树镇愈演愈烈,现在已经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
最初的时候,是马家下人在买菜时和人闲聊,说自家大小姐在学校里谈了朋友,还是个富家少爷呢。
卖菜的又告诉别人,马家大小姐在外面上学时和人结了婚。听这话的人转头便说马家大小姐已经结婚生子,人家不稀罕古树镇小地方,高傲得很呢。
娱乐匮乏的年代,镇子里有地位人家的传闻,最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可传到最后,却已经演变成了马家大小姐未婚生子,被男方抛弃,又做了百乐门的舞女,所以马家才不愿意让这个女儿回来,嫌她丢人。
还有小商人为了炫耀自己去过沪都,说自己亲眼所见,马家大小姐不仅是舞女,还做些伤风败俗的生意。
流言越传越广,最后重新传进了马家老爷的耳朵里。
他大感丢脸,和夫人大吵了一架,指责夫人教养不力,同时要求马玉泽立刻滚回家里,不要再给他丢人现眼了!
姨妈叹了口气,道:“玉泽,你乖,听姨妈的,嫁了吧,啊?”
整个院子的温度都在急速下降,空气中恍然传来女鬼愤怒的嘶吼和指责。
池翊音甚至看到假山附近的植物迅速枯萎,郁郁葱葱的草木变成了漆黑一团散发着臭气的腐烂物,池水变得浑浊,锦鲤翻着肚皮浮上来,臭味充满空气。
短短时间,刚才还繁华富贵的徽式大宅,就变成了臭气熏天的死亡之地。
姨妈却对此毫无反应,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桩婚事的好处,好像根本看不到周围的变化。
池翊音却很快就发现,现在这副模样的宅子,更令他眼熟。
——这分明就是他本来探索的那座凶宅,几乎一模一样。
池翊音的表情严肃了下来。
他本来以为,这个狂欢游戏场是隔绝在现实之外的空间,他毕竟是个小说家,对此接受良好。但现在他却忽然意识到,或许是他惯性思维了。
他在现实里看到的凶宅,同样也是游戏场里的副本,这是否说明,其实游戏场和现实息息相关,甚至游戏场本身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现实?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会被拉进游戏场也并非偶然。
毕竟他引导过其余玩家说起过他们来到游戏场的原因,无一不是和死亡有关。
但池翊音却很确定,自己并没有死亡。
即便他的记忆消失了一部分,无法记起自己在凶宅里遇到鬼魂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无脚鸟胸针并没有任何异常,而自己的能力也还在。
他伸向西装外套上别着的胸针,若有所思。
【幸存者Z1001获取关键线索,触发剧情“她的嫁衣”】
系统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池翊音的思考。
随即,池翊音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道半透明模糊的身影。
那些人穿着马家仆从的衣服,径直从池翊音身前走过,眼神呆滞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存在,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庭院也重新显露出郁郁葱葱的模样,只是变成了半透明的影子,悬浮在破败的院子上,重叠时如同鬼影般诡异渗人。
院子角落里,几个仆人嘀咕着闲聊。
“老爷夫人今天怎么会吵得这么厉害?我刚才还看到老爷叮嘱马房的人备马,说是最近都不回家住了。”
“现在镇上所有人都在说大小姐是个不知检点的,好像就因为这个,上个月老爷都没谈成那笔生意,对方取笑老爷连女儿都教不好,怎么可能打理好生意。”
“好多人都说闲话,说马家是个窑子,都怪大小姐!”
“什么新式学校,我呸!女子不三从四德,净想着去读书,能不出事吗?”
“对啊,还不如大小姐没生出来过,连带着让我们这些在马家做工的人都没脸。街坊本来很羡慕我在马家做事,现在都嘲笑我是伺候妓子的!”
“要我说,还得是二小姐,那才是大家闺秀,针线活做的特别好,认的字也少。”
“对对对!”
管家出现,愤怒的踹过去,让仆从们赶紧干活别嚼舌头。
但还是有人忿忿嘀咕着:“自己不检点,还不让别人说了?”
前院也传来中年人愤怒的低吼:“让马玉泽给老子滚回来!让她母亲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还想再毁了我马家的生意是吗!”
池翊音循声看去,隐约看到一个矮胖的身影上了马,这应该就是一直没露过脸的马家老爷。
画面一转,徽派大宅消失,老式火车站的模样隐约浮现。
大小姐一身新式西洋打扮,草帽长裙,拎着箱子下了火车。
可当管家叫破她的身份时,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却安静了一瞬,周围的人全都停下了交谈,用不怀好意或好奇的目光看向大小姐,从头打量到脚,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不少人朝马玉泽指指点点,彼此交换着各自知道的情报,甚至价钱几何都谈到了。
马玉泽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茫然向管家询问。记忆中可爱亲切的镇子变得恶意,淳朴善良的人们变成了她不认识的可憎模样,那些向她看来的视线让她几乎想要重新逃离这里。
可管家却只是冷哼一声抢过马玉泽手里的箱子,阴阳怪气的让她赶快回家。
管家给车厢上了锁,马车开动。
然后他打开箱子,翻乱了里面叠得整齐的衣物和书籍,面目凶狠的嘀咕着“和男人的书信在哪里,结婚证明在哪”。
他翻到了马玉泽的身份证明和学校文件,粗暴的扯了出来,一把撕了个粉碎。
池翊音看到,在那些散落的碎片里,还有很多荣誉证书。
那是马玉泽努力学习的成果,却被管家轻而易举的否定抹消。
而箱子里一些贴身的衣物,也被听闻马家大小姐回来了而围过来的人看到,他们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视线落在那些衣物上,好像便幻想出了血脉偾张的场景。
管家怒极,扣上箱子神经质的朝路人挥手,大骂着让他们滚,马家的事情也是他们敢笑话的?
可周围的男人们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彼此交换着只有他们自己懂的眼神。
被锁在车厢里的马玉泽忐忑而茫然,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池翊音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内心满是厌恶。
对于自家女儿的流言,马家不仅不加解释,就连自家的下人都不加约束。而古树镇的人只听到街上的只言片语,便随便给人定了罪,为自己的幻想里的罪行而随便恶意嘲笑无辜的当事人。
池翊音已经意识到,他现在看到的这一切,都是早已发生过的事情。
时间无法倒流,过去无法改变,即便他愤怒厌恶也无济于事。马玉泽曾经遭受过的那些冤屈和眼神,也无法被忽略遗忘。
所以,你才杀了所有人吗?那些议论你的人,逼迫你出嫁的人,污蔑你的人……所以你才会满怀恨意,在自己成亲当晚,杀了所有人吗?
他们让你活不下去,你就把这份痛苦也还给他们。
池翊音克制不住的想起那座凶宅的传闻,直到现在,网络上在说起“十大凶宅”时,还有人会怒骂这座凶宅的杀人新娘心思太恶毒。
可没有人知道,在她“恶毒”的背后,分明是周围人对她的恶毒。
如果有可能,池翊音想要和当年的马玉泽面对面而坐。他不会劝她不该下死手,他只是希望,那个百年前痛苦绝望的新娘,能够在泄愤之后活下来,不要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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