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失态只延续了几分钟,紧接着就被强行压了下去,然后挤出一个令人不适的笑容,“体检结束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戎唳与黎星漠深深对望一眼,后者点头:“好。”
走出去几步,又听简景曜在他们身后说:“要是有什么不适反应,请您务必及时反馈。”
瞧这话说得多么彬彬有礼,好像是医院里某个德高望重的医生;可谁知道眼下这位是不是披着人皮的狼,实际在想什么没人能知道。戎唳和黎星漠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身边所有人都不可信,之前徐皓轩说多少势力对他们虎视眈眈,也没说身边这些是不是其中之一,现如今他们势单力薄,经不起再来一个兹逸——
想到兹逸,戎唳的头又开始痛了。
他并不擅伪装,对于兹逸的疏远演得了一时演不了一世,对方要真怀着异心,想必对于他们的反应也会更加敏感,到那时候,腹背受敌,可如何是好?
原本以为来到第四星系,兴许事情能够更明朗一点,现下好像更加扑朔迷离了。
戎唳迈着沉重的步伐,和黎星漠一起离开了这个用于检测的基地,而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凑到简景曜面前,朝他略微一示意,周围就全暗了下来,原本跟在他身边的人也悄无声息地撤了下去,这块场地立即就变得空旷而又安静,一时连呼吸声也听不到,简景曜眼里的泪水还未褪去,却已经恢复面无表情,他道:“跟其他人说,我们所做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那人和刚刚的简景曜一样激动:“简先生,这是我们的伟业!”
“但是黎星漠身边的那几个人,”讲到这儿,简景曜嗤了一声,仿佛十分瞧不起,“一个都不能留,你尽管如实报告,我会想办法。”
他当然明白,黎星漠身边最重要的人是戎唳,两个人也已经建立了完全的标记关系,但是这点小事还难得倒他么?
第四星系为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太久,付出了难以想象的高昂代价,现在就是成功的最后一刻,绝不允许出半点差错,使努力付诸东流。
简景曜忽然又想起些什么似的问道:“徐皓轩最近在埃特如何?”
“他,一直那样,没什么变化,您有什么吩咐吗?”
“这次黎星漠能够来,他出了不少力…以前是我们菲尔艾姆亏待他了,他要是不想再待在那里,你转告他,可以随时回来。”
这话听着像是发善心,但徐皓轩听到耳朵里只觉得讽刺,面对这个消息没显出丝毫的欣喜,甚至还有些嘲讽和烦躁:“简先生真是高瞻远瞩,将我安放在埃特这么多年,现在一声令下又要我回去,就丝毫不担心第七星系和第四星系的交往么?”
“徐先生,您多虑,第七星系少您一个不少,第四星系多您一个也不算多。”
“……”
徐皓轩盯着光屏里那个看不清面孔的人,目光像淬了毒,半晌,他吊儿郎当地往后一靠,“那我就更回不得了,既然我这么可有可无,哪天四七真出了什么摩擦,简先生还不第一个把我丢出去挡枪?”
他站起来,光屏的视野只拍到两条越来越近的腿,挂断之前,徐皓轩说:“劳烦简先生费心,我在富德很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那个负责传话的人又原路将徐皓轩说过的话送回到简景曜的耳边,简景曜却好像对此结果并不意外,彼时他正专心致志地在许多屏幕中央做着什么研究,听了这个回答也不恼,只说:“我们给过他机会了。”
简景曜到底是第四星系的上等阶级,骨子里都带着高高在上,他哼了一声,关闭其中一个光屏,“不过是一个异乡人,第四星系肯接纳他,他都应该感恩戴德,现在反倒装起来了。”
“随他去吧。”
天色渐渐阴起来了。
菲尔艾姆乃至整个第四星系对于生活的环境并不在意,他们总是维持这种风雨欲来的天色,好像下一刻就会立刻产生一场风暴。就算眼下接近年关,也懒得让人去调整一下模拟层,酝酿一场昭示冬季的大雪,故而也让人没什么冬天到来的感觉,但根据星历,又确实已经到了年末没错。
戎唳他们一路东躲西藏,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也大半年,某天清晨醒来的时候,黎星漠睁开眼就察觉到了过分湿润的空气,他揉着迷蒙睡眼往窗外一瞧,皱眉道:“下雨了。”
黎星漠讨厌下雨天的一切,过分潮湿的空气让衣料黏在身上,稍有不慎就会收获一个湿漉漉脏兮兮的袖管,况且,雨天总让他有不太好的遐想。
但雨势越来越大,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不准备停,今天估计是出不了门,戎唳也跟他一道站在窗前眺望了一会儿,最后说:“那就歇一天吧。”
在外面游逛的时候尚且无事可做,在屋里呆着就更无所事事,黎星漠百无聊赖地出了屋门,看见对面也正准备出门的萧繁,两个人对视一眼,萧繁朝他露出苦笑,然后说:“我恨雨天。”
黎星漠顿觉找到知己,他站定,看了一眼身后还没出门的戎唳,对方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于是他放心地倚在门口跟萧繁聊天,然后苦大仇深地点头:“我也讨厌。”
萧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种时候,我工作起来就总不是特别得心应手,而且你知道吗小星漠,有时候摸到别人湿漉漉衣服的触感……就像有变异的虫子在你手上爬那样恶心。”
对方说的工作是什么,不言而喻。
黎星漠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死去活来咳了半天,才艰难说道:“你怎么还在偷啊,来第四星系还做这个?”
“不行么?”萧繁理直气壮地道,“我这叫凭本事吃饭。再说了,现在好不容易你背靠第四星系这样一座大山,我横着走都不怕。”
“等到哪天……”萧繁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小星漠,等到一切都解决了,我还想回到埃特好好生活。”
“那可不是他的靠山。”戎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三个人站在一起,唯独缺少了兹逸;对方的房门一直紧闭着,也不知道是出去了还是一直在屋内,不过总归现在的三个人没有谁是想跟她交谈的。几个人又聊了几句,最后萧繁提议:“下楼说吧,站在这儿干什么。”
来到菲尔艾姆之后,大家好像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像这样能够坐下来聊聊天的时刻并不多,某种意义上,也要感谢这一场雨。
屋内开着恒温系统,但萧繁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硬要点燃那个大厅里做装饰用的壁炉;这东西还是古地球时期人类的智慧,星际时代几乎已经不再有人用,但萧繁的手法竟然意外熟练,她将其点燃,橙色的火光将她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伴随着劈里啪啦的火舌燎到木柴的响声,这等情境,好像很适合讲述一个冗长乏味的故事,然后在升高的温度中睡一个好觉。
实际上,萧繁也确实开口了,她神情平淡,与平日里别无二致,好像不是在讲自己的故事一样,“我小的时候,经常帮妈妈点壁炉。”
戎唳和黎星漠都是很好的倾听者,他们安静下来,听萧繁讲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
“也不能算是我妈妈…只是福利院的院长,但她实在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们那时候嘴上不说,但心里面都把她当妈妈,是不是很可笑啊?”
萧繁转头朝他们笑,脸颊被烤的有些发红,火焰使她眼前有些重影,她轻轻地闭了闭眼:“我反正觉得挺可笑的,哪有这种道理,很多人共享一个妈妈,说出去别人都要笑掉大牙的。”
“福利院那时候条件真的很差,别看现在星盟将整个宇宙都治理的井井有条,但是我们这些普通人都心知肚明,总有想不到的角落里面,有些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别这样讲,能活着就很好。”黎星漠忍不住开口。
萧繁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冬天我们没有恒温系统,屋里屋外是一个温度,只能依赖像这样的壁炉…甚至更低等级的东西,还好大家都不用熬太久,我有很多兄弟姐妹都被很好的家庭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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