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主和梁警官望着仿佛在拿头打桩的小混混, 茫然点头:“应该是吧……”
敖凛侧过脸, 藏起不自觉翘起的唇角。他就知道老妖精要不分场合护短。
悄悄拽了下应桃的衣角,拨动桃桃开关,那边有规律的磕头声便戛然而止。
小混混不仅额头鼓起大包,鼻子也撞歪了,比起之前的流里流气,现在痛哭流涕的样子看着老实多了。
他扑到梁警官旁边,鬼哭狼嚎着:“有、有鬼啊!是鬼掐着我脖子往地上撞的!肯定是杀我叔的鬼。”
众人满脸惊吓齐齐往后退,一股毛骨悚然阴寒地爬上脊椎,大白天都感觉楼道里阴风阵阵,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敖凛顺手把楼道窗户关上,转脸对他们笑问:“鬼在哪呢,给我瞧瞧。”
梁警官和同事壮着胆子把案件从头到尾叙述一遍,敖凛听完后若有所思:“昨晚上停电了,这人会不会是被电死的?”
梁警官一口否认:“不可能,这间屋子根本没通电,尸体周围也没发现电线。”
敖凛爬楼爬饿了,就着卷饼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可我确实闻到一股糊味啊,既然不是有人烧烤,肯定是尸体的味道。”
众人:……!!那你还吃得下去!
应桃不仅不阻止,还满眼慈爱,给豆浆插上吸管递过去,转眼面对梁警官时,回归了淡漠:
“小区这个星期停了四次电,且一次比一次间隔时间短。供电公司来过,查不出具体原因。依我看,或许是有人在私自引雷,影响了电力环境。”
敖凛猛吸一口豆浆,恍然大悟道:“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众人:“……哪里得到解释了?”
梁警官抓了抓寸头,不是他不相信桃师傅的专业素养,而是昨天到今天都晴空万里,不见一片乌云,要说是被雷劈死的,也太无厘头了点。
他折中道:“要不我打电话问问法医那边吧。不过验伤需要时间,不知道他们动作有没有那么快……”
敖凛把卷饼豪放一挥,“不需要那么麻烦,我把人喊出来问问就行。”
卷饼和豆浆暂时先塞给应桃拿着,敖凛就地取材,从小混混磕破一点皮的脑门上沾了一指头,以血缘亲属的活血为锚点,把罗洪生的魂叫上来询问。
周围空气蓦地凝重,明亮的天光无端变得黯淡失色,走廊一头传来叮叮咚咚锁链拖曳的刺啦声,一个穿西装戴墨镜的男人脚踩粘稠的血光,身后撑开一把细柄破扇的红罗伞,一步一个黑脚印,押着罗洪生往前走。
众人都被这阵仗吓得后背贴墙,两腿软得像面条,只有敖凛迎上去说话:“麻烦你们了,我有几句话要问罗洪生,不会耽误你们工作的。”
鬼差一开始没搭话,而是朝他周身左右前后看了看,没见到纸钱,脸色一会就拉下来:“大胆!罗洪生阳寿已尽,罪名确凿,正在阎罗殿等待宣判。你可知道,你擅自招魂,已经涉嫌打断司法程序!”
敖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招魂令写来不就是留着用的,怎么还犯罪了?再说了,我要是做的不妥,你干嘛这么麻溜把人带上来?”
鬼差拿指节顶了顶墨镜边缘,很是高傲,模棱两可地说:“谁叫你不守规矩。”
敖凛刚要争辩,被应桃附耳轻声提醒:“他要钱。”
敖凛:“……哦要钱,早说啊。”
鬼差急了,想跳过来捂住他的嘴,却被应桃一个眼神慑在原地没动,仍旧压低声音斥道:“你那么大声干嘛,现在地府大搞反腐倡廉,我们不能受贿的你知道不!”
应桃流露出善意的微笑:“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鬼差:“……”
他谨慎地朝四周确认了下,确定没有其他鬼差同行在附近,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背过身去不看,把西装口袋撑开,“好了你扔进来吧。”
只要不是亲眼看见的,那就不算受贿!
敖凛问:“你要金元宝吧?”
鬼差:“嗯嗯。”
敖凛两手一摊,空空如也,一脸无可奈何道:“我就说了你早说啊,谁大白天带纸钱上街。”
鬼差鼻梁上的墨镜啪嗒掉下来,愤怒到眼珠子翻到了脑后去,一边的小混混已经吓晕了。
“你怎么胡搅蛮缠,哪来的三流术士,走**的规矩都不学就敢喊你鬼差爷爷上来。好啊,你戏弄我,你叫何名?我这就将罪名写入你的生死簿名单!”
“敖凛,你写吧。写完就能给罗洪生松绑了吧?”
鬼差还在埋头翻生死簿,嘴里狠狠嘟囔着:“敖凛是吧,你给我等着,等你下去了有你好果子吃,敖凛……字母A开头的……找到了!死期是——嗯?阳寿无尽?”
敖凛表情微滞,紧接着诧异地扬起眉尾。
阳寿无尽,这怎么可能?就算他是寿命悠久的龙,也有寿终正寝的一天,除非他已经肉身成神,超脱三界不在五行中。
但这种假设更不切实际。他仅仅是一条未过天劫的小龙,修行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头顶的茸角还在成长。
就算阴差阳错因为“击杀梼杌”的世纪大误会被捧上语文书,荣幸地受了一百年人类的念诵功德,也不至于被运道直接空降“通关大礼包”哇。
难道生死簿有bug?
他不禁下意识望向应桃,想要寻求答案。
应桃眼底闪过难明的情绪,给予敖凛一枚安抚的眼神,却扭头默默喝起幼龙的豆浆。
没酒,凑合喝吧。
另一边,鬼差终于回过味来了,拿着生死簿的两只手咔嚓咔嚓地抖,长长的舌头掉出来,物理意义上真的打结了,“这,这……不会是那个敖凛……吧?”
生死簿上重名重姓的很多,然而红头发的就只有那位独一无二的……
敖凛一脸同情地望着他:“就是那个。”
鬼差脸上霎时挂满痉挛似的笑容:“大水冲了阎罗殿啊,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他虚弯着腰,谄媚地把链子递到敖凛手里,再直起腰朝罗洪生后脑勺抡一巴掌,尖声喝道:“96434号,醒醒,给敖老爷请安!”
罗洪生原本喝了三途川的水,正神志迷糊,现在被一掌打醒,以为又被鬼差喊起来审讯,依照身体记忆规规矩矩朝那个方向鞠躬:“敖老爷吉祥,敖老爷长命百岁——”
鬼差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上来就咒敖老爷!长命百岁那得夭折咯!”
敖凛:“……”
鬼差猛得大叹气,舌头又掉到地上,比大大泡泡卷还长还粉嫩,“唉,怪我管教不严。”
敖凛作势安慰了下,“没事,以后再接再厉。”
鬼差摇着头说:“不行啊,估计再干一阵我就要因为业绩被开除了。敖老爷您不知道,我们地府现在也实行制度改革,没有铁饭碗了,都是非升即走。自从菩萨大人出来管事,又要我们改进服务态度,又要杜绝腐败,您看我这西装,都是为了提高业务好评率专门托梦找人给我烧的,版型贼差……”
“而且说起来……我这个月还没凑够业绩呢。”鬼差说的时候,意味深长地往旁边一瞥。
四个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人类发出生命终焉的泪嚎。
“行了行了,别吓他们了。”敖凛一开口,鬼差立马规矩地退到一旁,收敛起浑身森冷的气息。
罗洪生这会也彻底清醒了,茫然地环视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挠了挠头,“诶,我是没死吗?”
怎么又回到走廊了,难道之前被黑白无常带走的事只是一场梦?
罗洪生还没来得及感动,一抬头就撞上一道冰冷锋利的眼神。罗洪生差点膝盖软倒,这是谁啊,怎么比阎罗殿里的判官还恐怖!
他不知道自己作为亡魂之身,一双眼已然穿凿不透红颜色相,而他平生所造业恶与贪、邪、嫉恨,却通通在梼杌眼中明示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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