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浅心中那怒气没有着落,提着羽刃在院中斜斜一劈,将灵树的树冠砍掉了近一半。断掉的树枝骤然砸下来,吓得小兔子仓惶逃窜,而后躲到了石桌下头,一脸惊恐地偷偷盯着江浅看。
院中灵树的叶子翻飞飘落,惹得四周灵气不住波动。
江浅立在院中,脑海中不断想起那些画面……
广陵大泽的清风阁中,带着鹤羽面具的兽族混蛋,让江浅求他帮自己。
江浅每次痛骂那混蛋,换来的便是被对方欺负到哭。
整整三天三夜,江浅记得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次呼吸。
他生怕自己忘了那个混蛋,届时找不到人寻仇……
这些画面在江浅梦中反复过无数次,而今画面里那个让他恨不能剥皮抽筋的混蛋,骤然有了身份。于是江浅记忆中那戴着鹤羽面具的脸,不知不觉间都变成了郁辞舟的脸。
郁辞舟,这个让江浅记恨了这么多年的混蛋,如今在江浅心里又多了一条罪名。
而且郁辞舟这次的点戳得不偏不倚,正中江浅逆鳞。
江浅一时间思绪万千,脑海中不住回想自己来了京城后的经历。
他先前不觉有异,如今得知真相后再仔细回忆,才发觉郁辞舟这些日子在他面前,当真处处都是破绽,偏偏他一无所觉,竟让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骗到了今日。
他初来那日,郁辞舟见到他时的态度就不正常。
若是多年不见的故人,骤然在京城相逢,怎么可能表现得那么平静。
当时江浅就是因为骤然见到郁辞舟太过惊讶,所以根本无暇留意到郁辞舟的态度,如今想来郁辞舟在见他的第一刻起,就朝他卖了破绽。
还有那日魅魔异动,郁辞舟让江浅用妖力催动灵石。当时江浅就觉得纳闷,郁辞舟为何不用自己的妖力?如今他却是明白了,郁辞舟在他喝醉之时便觉察到了他封在体内的妖气,所以为了不被江浅觉察,便一直收敛着妖力。
哪怕到了那日与血妖对上时,血妖都捏住他的心脏了,郁辞舟竟也忍住了没出手。
江浅一边觉得愤懑,一边却又觉得郁辞舟简直就是个疯子!
此前江浅一直以为那日郁辞舟是受了伤无力抵抗,如今想来郁辞舟竟是故意的。
这疯子凭什么……凭什么料定自己会出手救他?
江浅越想越气!
他一直以来,生怕郁辞舟知道了自己中魅毒的事情会看自己笑话,此刻才知道郁辞舟早就将他的笑话看得明明白白了。从广陵大泽中替他解毒开始,一直到今日,江浅觉得自己在郁辞舟眼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笑话。
亏他今日在遇到了状元郎之后,还暗自打算着可以将这混蛋收了留在身边替自己解毒……
江浅此刻只恨不得与郁辞舟同归于尽!
他不仅要杀了郁辞舟,还要将郁辞舟那东西剁了,让郁辞舟入了轮回也断子绝孙!
“阿嚏!”深巷中,郁辞舟扶着墙打了个喷嚏。
小八哥扶着他,开口问道:“我这么跟着你出来,是不是等于背叛了江护法?”
郁辞舟面色苍白,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气儿喘匀。
他淡淡一笑,开口道:“这怎么能是背叛呢?这是在帮江护法的大忙。”
“你这是狡辩吧?”小八哥道。
“你说你们家江护法,现在最想干什么?”郁辞舟问道。
小八哥想了想,开口道:“杀了你,剁了你,切了你,让你断子绝孙。”
“有点狠了……”郁辞舟苦笑一声,又道:“然后呢?”
小八哥道:“杀了你之后?扒了你的豹子皮,给妖尊做脚垫。”
“你想想,你们家江护法要剥了我皮这话说了多少年了?”郁辞舟循循善诱。
“好多年了。”小八哥道。
“你们来京城多久了?”郁辞舟又问。
小八哥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没有头绪,便道:“好多天了,算不清了。”
“你们来京城之前我就受了伤,这些日子又三番五次伤上加伤,但你家江护法可有趁机落井下石,将我弄死?”郁辞舟问道。
小八哥认真回忆了片刻,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记得很清楚,那次在深巷中,妖使大人谎称被狼妖打伤了,昏迷不醒,是他家江护法亲自将人抱回了平安巷。
那一次在京郊,妖使大人被血妖险些弄个半死,也是他家江护法出手相救,直接斩断了血妖的手臂,将妖使大人救了回来。
不仅如此,他家江护法还耗费了自己的妖力,替妖使大人疗伤。
就在今日,江护法出门之前,也没忘了替昏迷的妖使大人又渡了些妖力……
事情连起来这么一想,小八哥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家江护法嘴上一直说着要将妖使大人剥皮抽筋碎尸万段,可实际上却一直在耗费妖力救对方性命,这……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死对头啊,两口子也没这么真心的啊!
“所以你明白了吗?”郁辞舟朝小八哥道。
小八哥忙点了点头,开口道:“这会儿江护法在气头上,若是当真伤了你,回头还要费心帮你治伤。”
郁辞舟闻言点了点头,朝小八哥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小八哥被郁辞舟这么一开解,当即觉得自己如今带着郁辞舟“逃命”这事,简直就是“忍辱负重”,真是为他家江护法操碎了心!
“此番我惹他生气,自是我的罪过,待他这火气消了,我再去朝他赔罪……”郁辞舟说着提步又朝深巷中走去。
然而他刚走了几步,便觉上空掠过了些许妖气。
郁辞舟抬头看去,见深巷上空正有十数只黑色的鸟影飞过。
“是猛禽。”郁辞舟道。
“他们来京城做什么?”小八哥问道。
郁辞舟拧了拧眉头,心中骤然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别管他们了,咱们得找个有灵树的地方躲着,你这样耗着又要晕了。”小八哥道。
郁辞舟却一直望着猛禽消失的方向,眉头一直拧着。
那猛禽消失的方向,似乎是朝着平安巷的所在……
平安巷。
江浅倚在被他自己劈断的灵树树枝上,手里握着个酒坛。
他酒量向来不好,也不太会掌握喝酒的火候,几乎每次喝酒必醉。
这次也不例外,他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就倚在灵树上有些昏昏欲睡了。
兴许是方才情绪波动过大,让他耗费了太多精力,这会儿喝了点酒之后,他只觉浑身乏力,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就那么倚在灵树树枝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江浅又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还是个少年孔雀的模样,在某个湖泊边正迎着初生的太阳梳理羽毛。
一只少年猎豹快速奔到他的身边,远远便飞扑过去,将白孔雀扑倒在地。
白孔雀亲.昵地蹭.了.蹭黑色猎豹的脖.子,任由猎豹俯身舔.舐自己的羽毛。
然而就在这时,猎豹忽然化成人形,变成了郁辞舟的模样。
郁辞舟朝江浅淡淡一笑,开口哄道:“叫哥哥。”
江浅怒从心起,抬掌朝着眼前的郁辞舟便是一巴掌,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清脆无比。
不止那巴掌声清脆,江浅手掌都被这一下震得有些发麻。
他茫然睁开眼睛,便见自己面前正站着一个一袭黑衣的男子,对方一手捂着自己的脸,那表情又气又恼,显然没料到自己会突然挨了这一巴掌。
江浅这会儿才看清,除了那黑衣男子之外,院中还立着十数个化成了人形的妖族,都是猛禽。而他眼前这看着有些眼熟的黑衣男子,便是不久前在广陵大泽朝江浅求.偶,被江浅按在水里喝了个水饱的那只黑雕。
“呵呵,是你。”江浅想起黑雕那日的狼狈模样,眼底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黑雕方才被他打了一巴掌,如今又被他如此嘲笑,当即怒气上涌,朝江浅释放出了猛禽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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