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子珩哑声道:“你只是想利用我报仇。”
“那又如何?”沈诗瑶瞪着宗子珩,目光凌厉,“我不该报仇吗?你不该报仇吗?你不恨吗?你不恨吗!”
“我恨,可我不会滥杀无辜。”宗子珩哽咽道,“更不想像你一样,被仇恨左右一生。”
“没有人无辜。”沈诗瑶冷笑道,“李襄桐的儿子,绝不无辜,她该死,宗明赫该死,他们的儿子一样该死。从十三年前的那天起,我就下定了决心,要让他们一个一个地付出代价!”
宗子珩深吸一口气,心肺仍是要炸开一般地痛,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眼前人是他的亲生母亲,那个记忆中温柔慈爱,与他相依为命的可怜女子,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珩儿,娘告诉你一个秘密。”沈诗瑶露出一个诡谲地笑,“李襄桐如此恨我们母子,还有一个原因,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什么秘密。”
“在你还小的时候,宗明赫曾经招一个隐士高人入宫,他有一件法宝叫做洛水玉甲,传闻中,是周文王的法器,取自洛水神龟的背甲,可以占卜万物。”沈诗瑶眼中闪动着狂热的光,“那人卜算出宗明赫会有九子,但拥有帝王命格的,只有你一人。”
“这种江湖骗子的话,你也信?”
沈诗瑶笑了笑:“宗明赫和李襄桐也将他当做江湖骗子,赶了出去,但我相信他,他在出宫的路上,一眼就认出我是你的母妃,用传音入密告诉我这件事。可在那之前,我们素不相识。珩儿,你出生的那天起,娘就相信你有帝王命格,你注定要做人皇。”
“你不要一错再错了。”宗子珩痛苦地说,“你还想做什么?你杀了二弟,难道还想杀小九?”
“我不会杀他,他是你疼惜的弟弟,与宗子沫不同。”
“你到底想做什么?”宗子珩逼近了沈诗瑶,“娘,你不要逼我,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阻止你,你不要逼我。”
“你要阻止我,你要如何阻止我?”沈诗瑶仰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要杀了我吗?”
“我……”
沈诗瑶抚着宗子珩的面颊:“我是你娘亲,我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不感激我,难不成还要与我反目成仇?你想如何阻止我,你要告发我吗,还是杀了我?”
宗子珩倒退了一步,僵硬得说不出话来。
沈诗瑶满意地笑了笑:“吾儿当为人皇。”
第77章
宗子珩眼看着沈诗瑶将那盆蕙兰处理掉,只是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如他发现大伯已死的那一天,仿佛九州陷落于前,他却无能为力。
他能拿自己的爹娘如何?
但他必须阻止他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能让更多人被害!
宗子珩拦在打算离去的母亲面前,瞠目欲裂,一字一字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沈诗瑶拢了拢鬓发:“我有点累了,小憩一下。”
“我问你接下去想干什么。”宗子珩咬牙道,“如果你敢伤害小九……”
“只要你做人皇,他仍然是你的好弟弟。”沈诗瑶嘲弄一笑,“否则,你又能做什么?”她推开宗子珩,信步往外走去。
宗子珩的脑子“轰”地烧了起来,他一把拽住沈诗瑶的胳膊,扑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他哑声道:“娘,子枭是我最亲的兄弟,无论你与父君、帝后有什么恩怨,他都是无辜的,如果你害了他,我就以死谢罪,我说到做到。”
沈诗瑶狠瞪着宗子珩,咬牙道:“你……这般妇人之仁,如何成就大业?!”
“成就大业,难道就要手足相残,丧尽天良!”宗子珩低吼道,“你敢动子枭,我便代母受过,以我一死,偿还你犯下的罪孽!”
沈诗瑶气得浑身发抖,她一手捏住宗子珩的下巴,声色俱厉:“我的儿子,岂能如此心慈手软,肉食者谋,难道你甘做羔羊?”
“不违本心是为道,不择手段趋名逐利,还谈什么道心!”
她一脚踹开了宗子珩:“废物!”
宗子珩瘫坐在地,浑身冰冷僵硬,仿佛死过了一回——自蛟龙会开始到现在,他的心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凌迟,每一刀,都来自自己的血亲。
他生出一种拔足逃跑的冲动,放下一切,逃离这个富丽堂皇的地狱,逃离他最亲近却让他最害怕的人,天高海阔,几步之外就是他向往的逍遥。偏偏他被缚住了手脚,捂住了嘴,看着罅隙处漏进来的光,只是看着。
门外传来宗子枭熟悉的声音,欢快地叫着“大哥”,好像永远不知忧愁为何物。
宗子枭进了屋,正撞见宗子珩从地上爬起来,试图整理自己皱了的衣襟。
“……大哥,你怎么了?”宗子枭几步走了过来,“你、你难道又哭了?是因为沈妃娘娘吗?”
宗子珩徒劳地想要掩饰自己狼狈的脸:“你来做什么?”
“大哥,你到底怎么了。”宗子枭烦躁道,“她说你什么了?你们吵架了?为什么?”
“别问了。”
“你为什么成天都心事重重的却什么都不跟我说,你跟我说啊,我可以为你分忧啊。”
“你能分什么忧。”宗子珩低吼一声。
宗子枭愣住了。
宗子珩抹了一把脸:“大人的事,你别管。”
宗子枭咬了咬牙:“是因为我吗?”
“……你听谁说了什么?”
“我还用专门听谁说什么。”宗子枭薄唇微抿,“我知道,没有人愿意让我得到神农鼎铸的剑,沈妃娘娘也不愿意。”他用澄澈的眼睛看着宗子珩,“难道大哥,也不愿意吗。”
“不是,跟剑没有关系。”宗子珩疲倦地背过身去,“如果没事的话你就回去吧,我累了。”
“你不要再这样敷衍我!”宗子枭怒道,“你什么都瞒着我,对我愈发冷淡疏离,你以为我感觉不到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我们从前亲密无间,为什么你现在这样对我!”
宗子珩痛苦地蹙起眉,“大哥没有……我只是……”
“你不愿意我做人皇,不愿意我得到神农鼎铸的剑,我都听你的。”宗子枭的目光沉静深远如海,“无论是皇位,还是神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小九,大哥不是这个意思。”宗子珩感到口干舌燥,他藏了太多秘密,根本无法解释,或许,也不需要解释了。
宗子枭伸出手,用指腹抹过大哥薄薄的、透红的眼皮,“我只要大哥开心。”
宗子珩的心被悍然触动。
这时,一个內侍着急忙活地跑了进来:“大殿下,大殿下,不好了。”
宗子珩心脏一紧:“怎么了?”
“您快去兰园看看吧!”
俩人飞快地朝兰园跑去。
借着春晖,休眠了一冬的花株们已经开始冒芽,天候还不够暖,汲养不足,正是最为脆弱的时候,年复一年,宗子珩悉心照料,呵护着它们再次怒放。
可现在,它们被一丛一丛地连根崛起,珍贵的根茎一条条地暴露在干冷的空气中,像是死而未僵的昆虫的脚,还在无力地挣扎,新嫩的绿芽碾入泥土,碧色的血流成了河。
沈诗瑶站在花圃前,她生的柔美而端庄,却像一个屠戮四方的魔。
宗子珩如被冰封。
“住手!”宗子枭暴戾地吼了一声。
正在掘地的宫人们都缩了缩手。
沈诗瑶冷冷道:“继续挖,把所有根都挖出来,一株不留。”
“你疯了?!”宗子枭早已将礼数抛之脑后,他刷地抽出了剑,狠声道,“谁敢动我大哥的花,我剁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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