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彼安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模糊的记忆中寻觅到了三三两两与程衍之有关的画面,印象中,这是个沉默寡言,但十分可靠的男人,对他的师兄敬重有加,年纪轻轻却天资不俗,将来必是大有可为。可惜时运不济,着了陆兆风的道,不仅被雷火石炸成重伤,还被挖走了金丹,成了一个需要靠法宝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最后更是被许之南利用殆尽,魂灵到死都还不知道自己师兄的真面目,还误会了心爱的女人,而身体,则被鸠占鹊巢,成了许之南返老还童的容器。
这是何其悲剧的一生。
许之南见到二人,表面虽是淡定,但身体已经进入了防备的状态,浑身肌肉紧绷,眼神更是死死盯着二人,不放过他们的一举一动。
“许之南,你终于还是得偿所愿了。”解彼安冰冷地说,“接下来呢,你还想害谁,你还想做什么恶?”
“自然是做我纯阳教掌门该做的,将我派发扬光大,铸就千秋万代的基业。”许之南说道。
“你有何脸面面对你的弟子?”解彼安咬了咬牙,“你不仅违背了纯阳教的教义,丧失了道心,就连人性都没有了。”
“子珩,你说这些,已然毫无意义。”许之南平静地说,“弱肉强食,才是三界运转真正的规矩,否则凭什么天人可以独享九天,和长生不老之寿,而我们就要反反复复受轮回之苦呢?我活了一百多年,换了三具肉身,什么教义,什么道心,有些事情我想通了,有些事情,我不在乎了。”
“我们修道之人,必是先修心修德,你却失心失德,在仙途之上已经彻底迷失,还以为凭着武力就能令天下人信服?!”
“呵,不然呢?”许之南环顾四周,“你们出现在我面前,那便是江取怜败了,可你们这虚弱的模样,要用什么打败我?是会挖空你灵脉的社稷图,还是随时可能反噬他的天机符吗?我即山巅,群峦便只以我为峰,我说这道怎么修,就要怎么修。”
“你大错特错。”解彼安厉声道,“失道寡助,没有人会真心追随你,没有人会真的助你建立永世的基业,曾经愿意信任你、追随你、辅助你的人,他们都去哪儿了?程衍之被你占了躯壳,你的大弟子照闻呢?祁梦笙呢?”
许之南冷哼一声:“照闻是个平庸的废物,要我将这偌大的基业交给一个庸才,我如何甘心?倘若不是我的弟子中,一个中用的都没有,或许我也不会执念至此。至于祁梦笙……”他的眼神微微有些变化,就像无尽雪原中出现的一团星火,到底是有了一丝温度,他道,“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也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对吗。”
一个婀娜的倩影,从一群高大的纯阳教修士背后走了出来,那正是当初在兰溪镇被江取怜掳走的花想容,但也正如他们所料,花想容的内里,已经被祁梦笙所取代。
祁梦笙的双目冷漠而空洞,像是将整个大千世界投进去,也无法填满。
“祁梦笙……”解彼安深吸一口气,“我们多少也算故人,好久不见了。”
范无慑微眯起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祁梦笙,嘲弄道:“你当初敢与我争锋,如今竟会屈服于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东西。”
祁梦笙沉默地扫了范无慑一眼,又看了看解彼安,而后移开了目光,那神色不该归结为单纯的逃避,而是——无话可说。
一百多年了,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谁又能在当时的乱局之下,想到百年之后,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而这重逢最讽刺的地方,就是他们又都回到了当年的困局,毫无长进,甚至比百年前还糟糕,此情此景,确实是无话可说。
许之南很自然地拉住了祁梦笙的手,露出一丝难掩得意的笑:“多亏了宋真人的丹,不愧是人皇转世之人的丹,不禁修复了这具肉身所有的伤,包括被挖走的金丹,也助我突破了纯阳教至高境界——不灭天火,我再也不必受纯阳功法的制约,可以留下自己的后代,将我许家的纯阳教代代传下去,哈哈哈哈哈——”
第275章
“纯阳教不是你许家的,九州也不会是你许家的。”解彼安拔剑指向许之南,“百年之前,你我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这把你亲手赠与我的剑,我会用来对着你。”
许之南慢慢地看了一眼君兰剑,眸中似有几分触动,稍纵即逝,他淡淡一笑:“子珩,我对你,一直是顾念旧情的,你却一再地阻扰我。当初你做宗天子,我也曾尽心尽力辅佐,如今风水轮转,我要做天下之主,你就难以容忍了?”
“不必拿这种话激我,你明知道我不在乎什么天子人皇,我不能容忍的,是一个窃丹贼妄图窃夺天下。”
许之南讽刺地笑了笑:“古往今来,得国正者,不过汉明,可那又如何呢?真正的明主,在乎于能否让天下太平,这九州在我手中,我一定做的比你好,再结合我许家的财富和纯阳教的基业,定能重振修仙界,荡涤阴邪,让百姓安居乐业。”
“无耻。”解彼安气得发抖,“九州之祸,你占了一半,江取怜虽恶,却也不曾妄图以正义之名标榜自己,你还不如一只鬼。”
许之南脸色微变,旋即又笑了:“这一番话说的不错,可惜,不会有更多人听到了。”他轻叹一声,“子珩,做个了结吧。”
解彼安和范无慑同时持剑攻向了许之南,许之南两手空空地迎了上来,却只是扫出一掌,掌风之威力就令俩人不得不退避。
许之南负手而立,身板挺得笔直:“拿出法宝吧,否则,你们不会是我的对手。”
解彼安并非不想用社稷图,而是不能用,且不说他灵力不济,这一战也并不适宜改变地形地貌,至少这不会是决胜的关键,因为他们的敌人,只是一个人,权衡之下,他此刻唯一能依靠的武器,只有手中的剑。
而范无慑更是不能再使用天机符,不能为了消灭一个魔头,而去唤醒另外一个。
解彼安给范无慑比了个只有他们之间能看懂的战术手势,踏虚而起,长剑直取许之南的面门。
范无慑则快速绕到其后背,配合解彼安前后夹击。
许之南虽然自认已有非凡之能,但面对着人间最顶级的剑客,哪怕周身硬如铜墙铁壁,仍然不敢掉以轻心,纯阳功法以肉身为器,他看似赤手空拳去接刀剑,实则招招式式,都攻守兼备,快速周旋在俩人之间。
一众纯阳教弟子在一旁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这是许之南的私人恩怨,并不敢轻易加入战局。而祁梦笙始终面色阴沉,目光随着三人而动,似乎在审视什么。
前一世解彼安与许之南也切磋过几次,虽然碍于君臣之礼,许之南有所谦让,但仍能探出他的修为,与自己难分伯仲。可眼前这个人,其实力已然问鼎九州,突破不灭天火之境界后,肉身更是近乎于神,再加上冰灵与金镂玉衣的双重铠甲,不仅速度快得惊人,即便中了他们的剑,竟也毫发无伤!
刺出的剑竟然无法穿破他的皮肉,这对二人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
许之南抚掉衣料的碎片:“我说了,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想杀你们,方才便有机会。”
“那你为何不下手。”范无慑冷笑,“害怕天机符吗。”
“我若怕天机符,便不会亲自来见你们,倘若我过不了这一关,自然也无法统御天下。”许之南微微一笑,“何况,真正害怕天机符的,是你们。”
解彼安调动灵力倾注君兰剑,他寒声道:“你应该害怕的,只有亏心之人,才需要害怕。”
范无慑看向解彼安,目光有几分挣扎,解彼安朝他摇了摇头。
他们再度袭向许之南,许之南腹背受敌,与二人缠斗,仍显游刃有余,他的速度快得几乎只剩下残影,即便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封锁了他的退路,他也可以靠着刀枪不入的肉身安全退出,并趁隙打了范无慑一掌。
这一掌当真有巨石当胸的威力,范无慑的身体倒飞出数丈,口中喷洒出鲜血,铺落在地上,看来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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