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司近期降妖驱魔工作指导建议(35)
叶汲不说话,便是认同了步蕨所说。
走在前方的于城忽然回过头,笑问他们:“兄弟两说什么呢,叨咕了一路了。”
步蕨以一种学术研究的专业口吻回答他:“我们在说扇贝的一百种吃法,目前我们初步达成一致,生吃既方便又鲜美。”
“……”
叶汲第一次发现,他老婆忽悠人的功力完全不逊色他分毫……
于城他们所在的村子热闹得出乎步蕨他们预计,或者说这里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简陋的海边村落,已经达到了小型城镇的规模。高楼,街道,市场,店铺,无一不全。
如果不是这些形形色/色的建筑跨越了几百上千年的时代特色,步蕨会以为这是一个尚未被人发现的“海中桃源”。
古朴和近现代建筑夹杂的闹市尚且能让人接受,毕竟现在有的地方领导也爱在CBD中心区搞个不伦不类的钟鼓楼出来,给自己的政绩添光加彩。那么,街上行人身上的各式曲裾,大袖还有旗袍、短裙短裤,如同一锅半生半熟、烂糟糟的大杂烩,充满让人难以下咽的违和感。
偏偏,这里的所有人没有任何得异样感。从不同时代被蜃妖吞进来的他们,其乐融融地生活在这里,没有丝毫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前面不远就是我们弟兄几个的家,我们不嫌弃的话,暂时在我们那住下休整休整。”
步蕨蜿蜒谢绝了他:“我们很担心他们两兄弟,能先带我们去看看他们吗?”
于城爽朗的笑容微微一凝。
哪怕只是一刹也被步蕨捕捉到了,他问:“不方便吗?”
第六十五章
“是不大方便, ”于城蒲扇似的巴掌搓了搓,落在步蕨眼中即是心虚的一种表现, “不瞒你们, 那两小兄弟飘到海边时被夜光水母蛰了一口, 那种水母身上带有可传染的病毒,必须要进行隔离治疗。”
难为他段时间内组织了这么一长串的理由, 步蕨发现个有意思的事情,是不是当兵当久了嘴皮子都嘚啵嘚啵地特利索。比方说叶汲, 如果站在于城位置上的是叶汲,步蕨拿不准自己是否当真就被他忽悠了去。
叶汲不知道自家老婆拿他当了个不太正面的类比对象,他无动于衷地站在那,英俊到深邃的眉眼与大雪飘扬的天色一般阴沉冷漠。
当他的眼神与于城的视线相碰, 自认在军中百炼成钢的于城竟感到了丝丝胆寒。
叶汲竖起根手指摇了摇:“都是爷们, 别玩虚的。今天换作是哥们你,你这几位小战友躺在某地生死不明,你能置身事外去休整休整?”
他的一句话让于城动容了, 二狗见情况不妙,想插嘴却被于城拦住,于城短促地笑了声,朝向叶汲的视线不再避让, 他打了个手势:“晚上这个点,这里见, 我带你们去见那两小弟兄。”
他爽快,叶汲也爽快:“成!”
简单的协议达成, 于城让二狗领步蕨他们去住所休息,其他人陪伤病去治疗伤口,自己一人沿着来路往村外走去。踽踽独行的高大身躯,在漫天飞雪的背景下显出种伶仃孤独。
“你们头儿怪不容易的。”叶汲突然对二狗来了句。
二狗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骄傲地挺起胸膛:“我们头是整个连里最优秀的侦察兵,连连拿优秀夺第一,最重要的是他讲义气!我这条命就是当年他差点拿自己命换来的!”
叶汲捏着烟蒂,笑了笑,没说话。
二狗他们对于城存在着某种盲目的崇拜感和信任感,要是于城出道当个偶像,那二狗他们一定是疯狂给于城打电话的忠实迷弟。到住所的路上,二狗口若悬河地将他们于头夸成了个百米开外、闭眼爆头;拳打A国大兵,脚踢J国怂种的战神于傲天。
不知步蕨是不是被叶汲荼毒久了,对于这种快赶得上故事会的个人离奇经历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赞叹两句,极大地满足了二狗“炫头”的虚荣心。
叶汲双手环在脑袋后,跟在步蕨身后,只是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他的内心就无比的踏实充足,就像一块柔软的海绵被一种名为步蕨的液体缓慢地填充到饱满,不留一丝缝隙。
步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向后稍稍偏头,看了他一眼。
叶汲斜勾起一边嘴角,流里流气地并指在唇上一碰,向他抛了个飞吻。
“……”步蕨当即脸抽抽地转过头去。
隔了五六米远,叶汲清楚地看见他侧颊上来不及收好的一点微红,顿时哈哈大笑出声。
二狗说到兴起被叶汲的笑声打断,郁卒间瞥见步蕨的脸,大惊小怪地说:“步哥你脸咋那么红?!发烧了???”
“没有。”步蕨若无其事地双手插口袋,刚否认完肩膀被一条胳膊横着搭满,叶汲将人往自己怀中一勾,彬彬有礼地问,“二狗同志,你和我老婆谈天说地这么久,现在能把人还给我了吗?”
“……”后知后觉发现这两人不正当男男关系的二狗嘴张得能吃一下一头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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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步蕨设想得一样,于城他们的住处与他们的身份年代相一致,简洁明了的现代居室,乍一看以为误入了某个军队宿舍。他审度地环视一圈,轻松调侃地问:“你们这村还包分配住房吗?”
二狗被问得摸不着头脑,明亮活泼的眼神渐渐浮起大雾般的迷惘。
叶汲在他两眼间打了个响指,二狗倏地从梦中惊醒般,眼中迷雾尽数褪去,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热情地指了间屋子给他们:“那是我房间,两个床位,一直只有我一个人,你们不嫌弃就在那暂时歇歇脚。我去看看老佘他,你们随意哈!”
二狗走后,叶汲在整套居室里走走停停转了一圈:“没吃没喝,连个自来水都没有,他们这鬼做得够迷糊的,都这样了还没发现不对劲。”
“很多鬼魂会抵制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哪怕不同寻常的现象再明显也会被他们强制性忽略,有些活着的人在亲人死后刺激过大下也会有类似的反应。”步蕨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他在客厅的沙发闲适地坐下,注视着挂在墙上的一排奖状,那排奖状已经被海水泡得稀烂残缺,但仍被工工整整地抚平贴在墙上,“人的天性中对‘生’的眷恋有时会强烈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叶汲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懒洋洋地倚坐在他身边:“那你呢?”
步蕨笑了笑,答非所问:“我不是人。”
“满分回答,必须要赏一个。”叶三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占便宜的好机会,低头就在步蕨柔软的嘴唇上啃了一口。啃着啃着,两人的气息紊乱了,分不清彼此的呼吸抚摸,七情六欲在不经意间攻占步蕨正在理智分析的大脑。叶汲带着淡淡烟味的唇舌一遍又一遍,极富有耐心地瓦解他的意志力,手顺着柔韧的腰线下滑,试探着触碰了下。
步蕨全身过于激烈地颤抖了下,一把按住他的手,气喘吁吁地说:“现在不行。”
叶汲眯起那双动情到潋滟的桃花眼,连哄带骗地说:“二哥,我们继续之前没完成的那件事好吗?”他亲亲步蕨的鬓角,有种耳鬓厮磨的缠绵意味,沙哑着声吐字道,“我想要你。”
步蕨半阖的眼皮抖动得厉害,他仰起头主动地在叶汲嘴唇上亲了亲,突然卡主叶汲的手腕,借力反身坐在他腰上,低垂的发烧扫过通红的耳廓。
叶汲从短暂的惊讶中醒过来,意外地挑挑眉,敞开怀抱:“来吧,宝贝儿,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种姿势。”他的手指色气地沿着步蕨脊椎向下滑落,探进裤腰一按,“第一次就这么高难度,对你的负担很大的哦~”
步蕨脊椎过电般地抖动了一遭,他努力遏制住体内陌生而可怖的某种浪潮,接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发颤:“叶汲,你听我说,现在真得不可以。”
叶汲注视他的双眼,仿佛想从他那双眼中看进他那颗深不见底的心脏,他慢慢地笑起来:“为什么?你总该给我一个理由,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做这种事很正常的吧?”
步蕨也看着他,过了一会说:“没有为什么,真要找一个理由,我不喜欢在别人的沙发,别人的床上做,足够说服你了吗?”
“……”叶汲沉默了,每次他二哥总能语出惊人,一击毙命,他将牙根咬得发酸,“行!等一会去老子就去专门订制张3X3的豪华水床,你给我做好三天下不了床的准备!”
步蕨毫无惧色:“好,我等着,不做三天你是王八蛋。”
“……”叶汲一口血硬生生吞回肚子里,几近狰狞地狠狠按下不知死活的步蕨,亲得他眼都睁不开,才稍稍解气地骂,“我看你就是欠/干!”
步蕨双腿夹住叶汲,叶汲才露出个狂喜的神情,步蕨冷冷一笑,又一个翻身,将他重重地摔到了沙发下:“滚。”
求欢不成的叶汲被摔碎了玻璃心,四肢大敞躺在地上耍赖,步蕨卧在沙发上也没动,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聊天等着和于城约定的时间到来。
叶汲把玩着没有信号的手机:“老二,你说老陆他们联系不上我们,会不会以为我们因公殉职,等我们回去,衣冠冢都在八宝山公墓里埋好了?”
步蕨侧过身,枕着手看他:“不会吧……”
叶汲歪过头:“老二,你是不是我心境里发现了什么?”
步蕨迟疑了下,还是选择拒绝他:“没有什么。”就像小叶汲所说,如果他真失去了某段记忆,那么应该由他自己找回。
叶汲笑容邪异:“哦~你是不是对‘心境’里的我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所以解锁了骑乘式这个……”
步蕨将抱枕恶狠狠地砸到他的帅脸上。
窗外的雪花依旧纷飞不止,在这里时间变成了个很模糊的概念,昼夜交替似乎停止在了某一点。北风呼啸下,人很容易陷入困倦的睡意里。步蕨不是叶汲那种可以几年几月不眠不休的怪物,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叶汲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他翻过身,专注地盯着步蕨睡着的脸庞,眼底清明透亮,没有一丝方才的情/欲纠缠。即便他不是人,他同样追逐‘生’的眷恋。
因为只要他活着,无论是活得苟延残喘也好,生不如死也好,只要活着才能等到重新与他相见的这一天。
他将外套脱下,盖在步蕨身上,躺在地板上也闭上了眼。
……
步蕨在一片火海中睁开眼,他看了下时间,从闻到汽油味到火烧起来不过两三分钟的事,一脚将叶汲从地上踹了起来:“老三,起来灭火了。”
叶汲条件反射一骨碌爬起来,两眼迷茫犹存,被熊熊火焰晃花了眼才骤然清醒:“他大爷的!老子还没动手烤它,它特么地先准备烹了我们两?反了天了它!”
“不是蜃妖,”步蕨直视火海外若隐若现的窗口,“于城,出来吧,你应该知道这火烧不死我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今天吃多了……差点写睡着了……回到家之后,发现除了码字外,我还可以睡觉呀!!!床简直是人类堕落的罪恶之源!
这章叫做“马上就要结束东海副本,杀回燕城解救可怜上司和美女同事。”
陆和:别救了,凉了。八宝山的公墓那位置我给自己预定的,墓志铭就写——“一个被队友遗忘到死的可怜领导。”
第六十六章
漫长的沉默后, 于城的身影终于逐渐显现在火海中,他站在几米外, 紧抓着锈迹斑斑的步/枪。过了半天, 他淡漠地说:“你们果然不是一般人……”伤痕斑斑的手掌狠狠在脸上糊了一把, “妈的,头一回干昧良心的事, 心抖得都快从嗓子眼吐出来了。”
步蕨看出他的情绪很不对劲,略一思索:“你发现自己已经死亡的这件事了?”
于城坑头不说话。
叶汲从他万年不离身的水壶里观音洒水似的, 点了两滴在吞吐的火舌里,清凉的水汽刹那驱逐了熊熊烈焰。一个眨眼的功夫,房间还原成步蕨他们初见时的模样,方才满屋炽热的火光, 焦糊味好似只是他们的错觉。
于城看着这一幕既没惊讶, 也没感到惶恐,他的面容和全身肌肉组织都陷入一种麻木的僵硬里。他贴着墙慢慢地坐倒在地,两只手掌并拢, 将脸深深地埋进去。埋了一会他搓了搓眼角抬起头,憋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他妈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挂了,真是……”
他真是半天,说不出话, 抖着手在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个被海水泡成一团的烟盒。他和见了鬼一样, 将它甩到地上。叶汲顺手丢了他一根点燃的烟,他险些没接住, 对着嘴唇对了半天才叼起来,深深吸了一口,双手才停止颤抖。他举烟朝叶汲示意了一下:“谢了啊,兄弟。”
烟草发挥起作用,于城整个人逐渐舒缓下来,他看了眼手中的烟,“呵”了一声:“特供的啊,哥们燕城来的?”
步蕨坦然地点点头:“我们是来调查一桩船队失踪案,快抵达目的地时飞机失事,阴差阳错到了这里。你们呢?”
“我们?”于城的眼中浮出一丝迷惘,烟蒂的温度让他感觉真实又温暖,可是现实却又是那么冰冷而残酷,就像之前他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尸体时那种透心的凉意,“我和二狗他们原来属于东部战区某个师下的侦察连,虽说现在是和平年代,但我国与周边国家在东南这块一直摩擦不断,我们连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漂着。”他苦笑了下,“说起来丢人,我们是某次出任务时遇上海难,一船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卷进了暗礁堆里。那天狂风大雨,求救信号断断续续发不出去,等回过神人已经在这鬼地方了。如果不是遇到你们,看到失事的飞机残骸,可能我们永远就在这鬼地方浑浑噩噩下去了。”
他抽尽最后一口烟,将烟蒂小心地放进口袋里:“兄弟,对不住。我刚才鬼迷心窍,我自个儿死没什么,就是想起我们那几个弟兄……他们才二十出头,二狗连二十都没有。不是战死前线,也不是救人救国,跟着我不明不白死在海里,连块军功章都挣不到,丢人啊……”他声音轻得发颤,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尾音里那丝梗咽,“我们当兵的,不图钱不图,就图那点‘以身许国’的名声。我对不起那几个弟兄,也对不起家里两老。妈的,早知道,去年过年部队放假,我就拿假回家一趟了,好歹给二老包顿饺子做顿饭,让他们再看我这不孝子两眼。”
叶汲嘴半张,步蕨飞快瞟了他一眼,他马上又合上,但仍忍不住说:“不是,兄弟,你这逻辑有问题。你死得冤枉憋屈,烧死我们做什么?我看你们人也不少,留下我们打麻将凑一桌多了,凑两桌不够。”
“……”于城一嘴苦涩被他三言两语说得一干二净,掌心贴着脑门搓搓,干笑道,“我都说了鬼迷心窍,”他沉默了下,“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想着他们要是一直不知道自个儿挂了也挺好的。”
“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步蕨无声叹了口气,“这里不是海外仙境,是一只蜃妖的体内,更准确些是它的胃部。短时间内被它吞掉的魂魄会察觉不出异样继续生存,时间一久,你们就会被它消化吸收掉,成为蜃气的一部分,迷惑更多海上更多无辜的人。”
于城惊愕万分地看着他,他可以勉强接受自己是个鬼的现实,而步蕨说的话对他来说就是个天方夜谭了
“这……这事,”他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正常人都不会知道。你也不用自责,你能清醒过来已经是个意外了。”步蕨让他不要太激动,他看向叶汲,“我现在有理由怀疑,船队的失踪与这只蜃妖有关。”
叶汲迅速地对接上步蕨的思维,这两人的价值观世界观其实南辕北辙,截然不同,但在思考的方式上却出奇地同步,他问于城:“你们最近除了我们之外,有没有见过其他的陌生人?”
“没有。”于城摇头。
步蕨看着他忽然问:“你们什么时候遇难的?”
于城反问:“现在什么日子?”
“再过十五分钟,马上就是元旦了。”
于城愣了一下,眼神黯淡:“那就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一月前……步蕨快速地思考了下,问:“你认识一个叫刘杰的人吗,或者听过他的名字。”
叶汲神色蓦地沉了沉,几乎同一时刻他理解了步蕨的意思:“你是说……”
于城的话打断了他:“刘杰?第四办公室的刘主任?如果是他,我认识,我们出事时他也在船上。当时我们是三艘探测捕捞船,主要是保护和协助他去东海寻找某机密物件。只不过到这没遇上他。”他愣了一下,“他是不是没死?”
步蕨摇摇头,手指敲着沙发扶手:“一个月前刘杰和你们一同在遇难的船只上,而我们一个月后才收到消息船队和刘杰一同失踪。假设失踪的船队,就是你们那三艘捕捞船,意味着什么?”他没有等他们回答,自己继续说,“有两种可能,你们遇上了时空错位,刘杰和船队阴差阳错穿越了一个月回到了海港。还有种可能,就是回来的刘杰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那他回来的又失踪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他人又在哪?”
他刚说完,忽然鼻翼微微一扇:“你们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于城几乎不用闻,脱口而出:“海腥味!”
不知什么时候,浓郁到刺鼻的海腥味充斥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雪光映亮的窗口远远可见一道道人影缓慢地走来,每一步都拖着潮湿的水声——啪嗒,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