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不入未应门(143)
司衡残损的左手几乎不能动弹,他翻白的双眼恍惚着,往小贝这里看,微弱地摇了摇头,左手使出最后一分气力,用那黑色刀刃在身侧划了最后一刀,之后,黑刀便像是烧净了的木头,飞灰似的散了。
丁睦敏感地感觉到,司衡和小贝之间的某根“线”断了,他的心猛地一坠,心头窜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小贝在那一刻愣住了,满脸泪水,不知所措,口中喃喃地说道:“小司……”
李保恩没有再给他们最后的眼神交流,双手扯着司衡的肩膀,猛一使力!
肩膀的断面不是规则的,而是坑坑巴巴、血里呼啦的,左肩断裂的时候从胸腔的伤口处狠狠扯下来一块红肉,泛着血沫,裸露出被骨头保护着的震颤的心脏。司衡的嘴里大股大股地涌出血液,从他的嘴里,颤抖着流淌进他的胸腔里,从心脏被泵出来,终于又回到了心脏里,
那红色的肉块只让他们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被那黑手砸碎了保护着它的骨头,穿透了交织的血管,撕裂了贴附着它的肺叶,狠狠地,捏了个粉碎。
司衡的双眼因为这举动暴突,张大的嘴拉风箱似的呼吸着,同时从那里像泉水涌出一样,溢出红色的血液。
那身体很快就失去了它的新鲜度,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坠落在地。
它跌落在地上的时候,正好变化完全。
那是孔嘉树的身体,或者说,那是十年前,本来应该死在火海里,安稳又轰轰烈烈地随着大火消逝在尘土里的十岁的孩子。
李保恩并没有管那么多,它只是嫌弃地把手里的心脏扔掉,又用那黑色的、铁一样的手,去撕扯司衡的头。
丁睦看着司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击败,最后变成这个样子,喉头紧缩,几乎就要直接吐出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在这坐以待毙,他应该做些什么,他应该趁着李保恩轻视他、全神贯注地翻找的时候去攻击,哪怕他不这么做,哪怕逃跑,都不应该这样僵硬地看着。可他现在浑身一点也动不了,这种应激反应让他浑身好像石化了,每一个部位,任何一个肢体都听不得他的使唤。
他的灵魂和肉体好像分离了,一个飘离在天上,一个被焊死在地上。
他什么都听不见,因为强烈的耳鸣声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的耳膜几乎被那尖锐、高频率的声音穿透。
短暂的耳鸣很快结束,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甚至听见了歌声,那回荡的歌声好像是他的幻觉。
很快,他就发现,那歌声并不是他的幻觉。
坐成一圈的、被烧黑的孩子,每一个都张着嘴,每一个都睁着眼,残破的声带拉扯出断断续续的吟唱,没有任何歌词,却让人感到尤其悲伤。
作为站长的司衡死了,这些孩子为什么没有消失?是否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不是依靠着司衡,而是依靠着“站长”。
随后,投射出眼底的浓厚黑气更证明了他的猜测。
司衡死了,为了保证整个站点的正常运行和稳定存在,李保恩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站长,他的存在,让整个站点稳定。
所以,要么杀死李保恩,撤雾出山,要么在这个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鬼样子的站点等待到十天期满,自然撤雾。
李保恩的手砸碎了地上那孩子的头颅,一点也不嫌脏地用手在里面翻来找去。很快,他从那腐肉里找出来一块黑色的石头。
毫无裂纹,边缘规整,像一块墨。
丁睦看着那东西,直觉不能让他真正得到那东西,否则会对他们极大不利。
可小贝……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小贝就突然不再挣扎了,他转了身,把脸贴近丁睦的胸口,小脸上满是和他这个年龄毫不相符的坚定,他说:“哥哥能帮帮我吗?”
丁睦点头,没有人能忍心拒绝这样一个孩子。
只是瞬间,他的怀里就空了,什么都没有,好像一阵风刮过,而他听见小贝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哥哥,脚后跟,不要砍他的头。”
砍他的脚后跟,而不是头部?如果小贝知道,为什么没有直接告诉司衡,而是等他死了,才把这件事告诉基本不可能打得过李保恩的丁睦。
这个提示和丁睦知道的并不一样,因为他遇见的所有的不管是外人还是阴山内的人,都是需要攻击头部或心脏部位才能造成致命伤害。
李保恩捧着石片往自己的身上凑,眼见着就要融合,再多想就要来不及了。
丁睦手中紧握刀柄,双腿一蹬,三步跨两步,一刀砸在那黑黢黢的身体上,发出“当”一声巨响。
刀身震颤,震得他虎口发麻,几乎拿不住刀。
他迅速用左手把住了刀柄,没有犹豫,刀背一挑,虽然没给这人造成身体上的真正伤害,却让那黑色石块从那掌间飞了出去。
那石块飞得不远,多退两步就能够到。可丁睦这行为激怒了李保恩,他那双白色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猛然伸手,用攻击司衡的方式冲他抓来。
丁睦在那石头飞出去的那一霎就退后几步,将将避过李保恩铁爪的攻击,一边提防着对方的进攻,一边寻找着击中李保恩脚后跟的机会。
李保恩这中状态让丁睦想起了希腊神话里的青铜人,浑身坚硬,几乎没有破绽。
如果小贝说得对,那么,李保恩这人的设定倒是跟青铜人一模一样。
在黄金一代、白银一代之后,英雄一代之前的,拥有强壮身体和残忍心灵的青铜巨人,他们死后要进入阴冷的地狱。
第228章 源头在树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让李保恩他,下地狱去吧!
丁睦双手持刀,和李保恩暂时保持着僵持的状态,他没有看到的是,他那把黑色的刀身上,流转着特殊的光泽,黑色的光从刀尖旋转而下,像一条龙盘绕在刀身上。
攻击他的脚后跟。
终于,李保恩忍不住了,他低吼一声,右掌带风的袭向丁睦的头部,同时用左手护住自己的面部,防止被对方伤害。
丁睦心里一惊,抬刀抵挡,虽然挡住了那铁掌攻击,却也让他自己吃不住力,费力地退了两步,才险险卸了那刀身传来的力道。
这人转变了形态,也改变了他的身体,使得这肉身坚硬得像是钢铁一样,几乎没有破绽。
可他保护胸口和头部的样子也不像是作假,是当人久了保护自己的要害成了习惯呢,还是心脏和头部受创虽不能要了他的命,却也能让他受到重创?
丁睦猜测着,挥刀吃力地又挡下了李保恩的一击,他注意到这东西正在观察着他的行为方式,不由得心中沉沉,暗道:绝对不能让它学习到自己的攻击习惯。
他本身就有很多破绽,抵挡李保恩的进攻,把它的注意力从那黑色的石头上转移过去已经非常吃力了,如果让他分心攻击,恐怕是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有些后悔,又觉得理所应当,后悔不应该这么莽撞地就冲了上去,又觉得自己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如果不快点打断它,会发生更加不妙的事情。
这么矛盾的心理,倒也不愧他是一个想帮忙而不能的、文文弱弱的菜鸡。
丁睦虽然抵挡得很狼狈,却在每次挡下李保恩的攻击的时候拾得一些经验。
他试着把自己放空,全神贯注于向他攻击的李保恩,天眼也在聚精会神的时候不自觉地打开了,紧密关注着对方的行动轨迹。
如果不是有天眼,他可能早就被李保恩捏死了。
在他的眼里,李保恩的行动就好像被放了零点五倍速,每一次移动,它的身体都会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黑色的线,让丁睦看的更清楚,可再怎么能看清,他的身体素质是没法跟得上的,因此,他一直都闪躲得很吃力。
在体力充沛的时候,他的闪躲都不能完全跟得上脑子里的图线,更何况,他的体力在被不断地闪躲而消耗掉之后。
他格挡得越来越慢,破绽也越来越多。
直到——“当!”一声巨响之后,刀和李保恩的身体相碰,而并没有完全挡住李保恩的攻击,只是在上面划出了一道口子,从那黑色的伤口处逸散出黑色的气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