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魔问道[修仙](6)
魔尊看着他那一副全然不顾的模样,开口嘲讽道:“我看你坚持的,也尽是些愚不可及的事情。”
“你以为你那师尊见你叛门入魔,会是什么反应?即便你将一切缘由解释清楚,事情真相亦大白于天下,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也绝容不下你。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回到上玄仙宗,做回以前那个光风霁月的道修天才不成?”他慢条斯理,温柔又残酷地说着,“不可能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魔尊话语字字诛心。
姬临川面上流露出痛苦之色,指甲亦深深陷入掌心。
“况且现在有又有什么不好?你在上玄仙宗是万人敬仰的首席大师兄,到了我这魔域,也是当之无愧的真传弟子之首,同样身份尊贵,受人钦羡。”魔尊顿了顿,在说到‘师兄’二字时,不知为何声音有些飘忽,突然之间就带上了一丝委屈,“我这般厚待于你,你怎么就学不会领情呢?”
“我从不在乎这些。”姬临川睁开眼睛,一双狭长的眼眸清冷而静寂,好似万事万物皆无法留下痕迹,唯有那苍茫而不可捉摸的天道,似亘古般倒映其中。
“我一生所求,无关富贵荣华,无关爱恨悲喜,唯道之一字,心所向之,纵死无悔。吾主滞留下界久矣,想必是沉溺于红尘声色,早早弃了当初的求道之心,才会对我说出这般荒谬话语来。”
魔尊看着他那双清冷到极致却也透彻到了极致的眼眸,一时之间,竟是忘了言语。
姬临川说罢,亦不再看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魔尊脸上那冰冷嘲讽之意渐渐退去,妖异俊美的脸再度面无表情。他眼中一片漆黑暗沉,好似已沉寂了久远岁月,沉寂到不见波澜,然而这平静的眼眸深处,却似藏有无尽执念,兀自翻涌不休。
他看着姬临川,却似是透过他,看向遥远岁月中那人。同样清冷淡漠,天资绝伦,却独独在面对他时,流露出不动声色的温柔。
但所有一切,其实皆是虚妄。
他原以为那人的淡漠不过是不善言辞,温柔则是外冷内热的流露,却不曾想淡漠是假,温柔亦是假,什么外冷内热通通狗屁,唯有决然无情才是真!
于那人而言,这世间无可留恋之物,无可挂念之人,所谓尊敬师长、爱护同辈,都不过是俗世所强加于他的责任,那人唯一心心念念、日夜求索之物,便只有……
“好一个一心求道,”魔尊慢慢地,一字一顿开口,眼中仿佛有恐怖凶兽挣脱牢笼,在人前显露其狰狞獠牙,“一心求道,呵……”
魔尊狠狠捏住姬临川的下巴,触动噬心炼魂阵的禁制,迫他冷淡的脸上露出痛苦神情,怒极而笑道:“好,当真是好极了。”
神魂灼烧的痛楚让姬临川的身体痉挛颤抖不止,他却仍断续回道:“……自然是好极了。吾辈修士,当诚求道之心,以征修道之途……反观您,竟因欲望沉沦俗世,实在是可笑至极……”
“吾主,您可真令我……不齿。”
……
雪山之巅。
白衣道修缓缓回头,平静目光寂然无物,倒映着苍茫天地,却唯独倒映不出他这个人。
“可笑,”他冷淡道,“吾辈修仙之人,当断情绝念,斩断红尘,一心追寻天道之极,又怎可贪恋凡俗,心存妄念,乃至徘徊不前。”
“师弟,我对你……很是失望。”
……
“住口!”魔尊眼睛发红,周身魔气翻腾,“你过于放肆了,不过区区一件魔器,有何资格与我谈论这些。你当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么?”
“既然你一心求道,我便偏要你忘却所有,唯我是从,甚至沉沦情浴,不能自已。我倒是想看看,你是否能够依旧坚持本心,绝不动摇?”
“我要你,成为你最厌恶的那种人,我的离渊。”
第6章
上玄仙宗,沧缈仙湖。
湖泊位于仙宗深处群山之中,亦是数处灵脉交汇之所。只见湖面上灵气氤氲,已然凝成一片朦胧薄雾,更显得此湖缥缈沧茫,如临仙境,无愧沧缈之名。
湖心有一座古亭,亭内端坐两人。
一人身形纤瘦,白衣似雪,墨色长发松松束在身后。仅观背影,便十分淡泊出尘,却又显几分弱柳扶风之态,莫名令人怜惜。
这人风姿已是相当出色,但相较其对面端坐的男子,却似萤火与皓月之别,霎时被衬得黯淡无光。
那人羽冠束发,华袍加身,面容俊美至极,自骨子里透出凛然尊贵的意味。他凌厉眉宇下是一双狭长眼眸,目光慵懒而危险,只随意扫来,便令人无端生出臣服追随之意,落在叶子逸眼中,更觉心动不已。
凌煜宸,破妄剑宗这一辈最出色的弟子。叶子逸在心中默念这个眷念了他前世今生的名字,差点便把一腔情意全然诉出,只求那人一个关切眼神。
强自按捺下翻腾思绪,叶子逸面上只作淡漠之色,歉然道:“不知凌师兄前来拜访,子逸招待不周,但请师兄莫怪。”
凌煜宸微笑道:“无妨,是我贸然前来,叨扰师弟才是。”
叶子逸闻言,心中欢喜。
凌煜宸何等人物,不说将来成就,只论现下,便已是闻名修真界的修道奇才,相比姬临川亦不遑多让。只不过,后者是先天道体天道眷顾,而凌煜宸,却拥有着这天底下最接近仙人的血脉。
凌煜宸乃破妄剑宗两位剑仙留在下界的唯一子嗣,血脉中天生流淌着至纯灵气,剑意天成。放眼天下,是唯一能够与姬临川匹敌的天才修士。
按理来说,这样的两人,应当视对方为毕生尊敬的对手、亦或互相欣赏的知己,但重生过一次的叶子逸却知道,凌煜宸所抱有的,可不仅仅是那样单纯的心思……
但这一世,姬临川已死,这世上能够得凌煜宸倾心以待的,便唯有他叶子逸!
思及此,叶子逸面上便流露出些微笑意,一双清澈眼眸向凌煜宸望将过去,看着那俊美面容有些失神。
突然意识到此举不妥,叶子逸赶紧低头沏茶,压下胸膛中如雷心跳,粉嫩耳根却已微微泛红,差点再维持不住那清冷淡漠的模样。
待茶斟好,叶子逸伸出纤白手腕将茶端递去,一边道:“师兄不远至此,想必未曾休息,不若先喝一杯清茶,再论它事。”
“师弟有心了。”凌煜宸执起茶杯抿了一口,热气升腾模糊了其过于凌厉的面容,神色并不分明。放下茶杯,他沉吟片刻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此次匆匆前来,实有一事相询。”
叶子逸忙道:“师兄尽管问便是,子逸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便劳烦师弟了。”凌煜宸狭长眼眸中慵懒散尽,露出了眼底几丝焦灼之色,声音低沉道:“日前我出关之时,听闻临川遭遇不测,心下大惊。师弟可否将当时经过向我叙述一番?”
闻言,叶子逸握着茶杯的手忽的颤抖一下,心底已然掀起铺天盖地的妒意,搅得他心绪难平。
叶子逸已厌恶姬临川久矣。
彼时他还只刚拜入仙宗,因相貌清秀,性情羞涩,受到许多同门师兄师姐的关照宠爱。他内心窃喜,面上却愈发乖巧可人,短短数月,便讨尽了门中上下欢心。
只是,在叶子逸自以为得意之际,他遇到了姬临川。
一袭白衣,如仙临尘。
叶子逸自本身相貌已是极端秀丽,便是在修士中亦算得上等之姿,但站在那人面前,却霎时成了庸脂俗粉,只呆呆看着那一袭白衣,失了言语。
那人清冷眉眼仿佛由上天雕琢造就,全然找不出一丝瑕疵,无缺容颜几近令人目眩神迷,但更吸引人的,却是那身不染尘埃的孤高气质。
仿佛是孤冷雪山上静默飘扬的飞雪,亦或是九天之上降临人间的谪仙。
叶子逸很快发现,相较姬临川,他所谓的受尽宠爱,其实什么都不是。
之前对他颇为照顾的师兄师姐,每当见了姬临川,便立时将他抛之脑后,眼中满是尊敬崇拜地追随姬临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