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魔问道[修仙](166)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话锋一转道:“赤焰天与忘忧天,你想先去哪处?”
姬临川微微摇头,“我知前辈好意,但道途之争,终究仍是要靠我自己。此番因果我已担下,日后当也是我亲自提剑,杀上九天,引敌授首。”
魔主道:“但你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
姬临川道:“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魔主看他半晌,轻笑一声:“由你。”
交谈至此,两人转身正欲离去,姬临川忽然目光一凝,见到不远处崖上矗着许多碑冢,似是宗门覆没之后新立,故而未染血腥。
他走过去,目光自凌乱石碑上一一扫过,目光扫至一块镌刻着“凌天奕、谢岚夫妻之墓”的石碑,手不由一颤,低叹一声:“煜宸……”
此二人正是凌煜宸父母,也受了这无妄之灾。
姬临川目光寻遍石碑,未见凌煜宸之名,忽回头道:“前辈若能见时光长河上诸般景色,能否替我一观,当初修建这些碑冢的,究竟是何人。”
魔主道:“这有何难。”
他伸手一点,昔时画面竟重现眼前。
亦是暮时黄昏,风声萧萧,但见一高大身形男子峰顶半跪于地,身着玄衣,白发如雪。
他将刻好的碑一个个埋入土中,俯身叩拜,倾酒以祭。
做完一切,他握住身旁长剑,起身回头,似在看那残破坍塌的殿宇。
他的面容俊美凌厉,姬临川很是熟悉。只是他的神情却冰封冷寂,目光不再锋芒毕露,而是很深,很沉,像把所有仇恨,都埋入心底。
凌煜宸未死!
姬临川语气略有急切:“前辈可知,此人现在何处?”
魔主见他急切模样,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他淡淡道:“有半步踏岸之人掩盖了他的天机,若我实力无损,还能算出其踪迹,如今却是不能。”
姬临川不知道,当初脱离无尽深渊,他所付代价可谓高昂。
非但留了一半神魂与全部魔体在渊下,便连冲出来这部分神魂,也受创不轻。
否则他何需说要带姬临川上什么九天,只要意念转动,便可杀人无形。
便是所谓天尊,也非是他一合之敌!
“是么。”姬临川再度沉默下来,眼中亮起的光也沉寂下去,魔主揣摩他的神情,便知他并不是不失望,只是习惯将一切压在心底。
“你若真想寻他,我便帮你多留意些——”魔主道,“只要他在这世间显露一丝气息,便绝逃不出我的感知。”
“劳烦前辈了。”姬临川轻叹一口气,不欲再在这血腥遍布之地停留,对着满地墓碑躬身一拜,便下山踏剑而起。
魔主已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与他一同站在剑上,俯身在他耳旁低语:“你还未告知我,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姬临川面色冰白淡漠,眼中却有一丝痛苦之色闪过,他说:“虽我已猜得结果……但有些人的生死,我还需亲自见过才能确认。”
魔主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见则是业,业即因果,却不愿装作不知,也要一意孤行,一力承担……终不愧是你,临川。
你不愿借他人之手了结因果,那我便由你、护你、跟着你,十年百年,千年万年,累时搀扶,危时相助,等你了尽因果,便只剩一个我。
想毕,他忍不住双臂将青年圈入怀中,口中言:“此去天高风急,所见所得,恐不由你心,你怕不怕?”
或许是熟悉了魔主的气息,或许是熟悉他占据的这具躯体,又或许是毫不在意,姬临川身体未动分毫,只道:“怕。”
魔主微惊异,又听姬临川道:“只是怕,却不能不看。而既然看了,便不能不争。”
怕看到血淋淋的结局,而为改变这样的结局,那道途顶端之位,免不了便要争上一争。
姬临川本是冷淡至极的性子,能让他说出‘怕’和‘争’二字,已极是难得。
魔主听了,很有些心疼,又想脱口一句“我帮你争”,最终只是叹:“你说得……很是。”
双臂搂的更紧,他道:“无论如何,我陪你。”
他站在姬临川身后,故未曾看见,他说这句话时,青年面上一闪而逝的柔和之色,恰似云销雨霁、雪化冰融。
第127章
弹指而过七百年。
偌大仙天, 所占之域乃凡界千万倍之大,宗派林立,万族共生,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宗派建立、数不清的宗派消亡。
仙天之上九重天,却恒久被几位仙尊所占据。
九天之中灵萃汇聚, 乃仙界之人梦寐以求的修炼圣地, 唯修为高深者方可进入其中。
这日,赤焰天中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一袭白衣, 手执双剑, 浑身飘逸出尘的仙人之姿, 一个一袭黑袍, 银面遮脸,看不清底细, 只觉气息深沉难测。
正是姬临川与魔主。
这七百年, 他们走过许多地方,先是姬临川找寻下界故人, 所见幕幕,尽是殒殇, 竟难见得一活人之面,但凡与他有过一丝牵扯之人, 未有一个逃过一难, 中间他曾与魔主踏过虚界河流,到达魔界, 却见那在魔界偏居一隅的极乐仙宫亦是墙毁楼塌, 血流遍地,姬临川便愈行沉默,查看痕迹时, 却知不止一人动手,而是两个、三个、数个。
便连姬临川当时,也不禁冷笑:“溯命自投于河海,化身为鱼,以自身为蛊互相残杀,图的是什么?既是太初仙气散尽,为何不将鱼也杀尽,徒留在此祸害人间,当真是个疯子。”话语间丝毫不把自己也当做是其中的一员。
魔主道:“我虽为魔,行事却只恣意随心,而他为仙,却执于我千倍万倍。你说他是疯子,倒也无错。”
“他执于什么?”姬临川问。
魔主大笑道:“能让仙帝所执,自然是那高妙绝伦的‘道’!”
“既如此,他为何还要耗尽太初仙气,也要囚困你,自身却跌落境界于河海——”
“道是恒常,是唯一,他囚我困我,未必没有存着后手杀我。我们伴天地而生,由一生二,他若将我本源拿去,兴许便可到达那传说之境。”魔主说话时,眯眼仰望高天,“他留下这满池的游鱼,或许便是‘后手’之一。境界不破不立,说不定散尽清气,亦是他故意为之……”
姬临川沉默了一下,突然问:“既如此,前辈为何还要帮我。”
毕竟他也是鱼,或许,也是那人的后手。
“为什么?”魔主笑哼了一声,缓声道:“我说过,我之行事,恣意随心。”
“我帮你……自然是因为我欢喜啊。”
姬临川微怔,手却被他拉起,魔主道:“你现在故人寻罢,因果承毕,想来除了修行复仇,也没别的事可做,那便先随我去个地方。”
“哪里?”
魔主不答,只牵着他踏烟云起。
一路风驰电掣,竟至虚界河流之上,脚下浪涛滚滚,虚幻迷离的光泽闪动。
魔主半只手将他揽入怀,便往河流中冲去,入目七彩纷纷,浪涛急涌,对方胸膛却宽厚而结实,不一会便已沉到底。
相较于上分湍急,下方水流平静,水底如同镜面光滑,下看一片幽暗,却异常熟悉。
“我们脚下,是无尽深渊?”
无尽深渊的入口只虚界河流尽头,但深渊广阔,壁垒厚重,却是绵延了整个虚界河流底部。
魔主道:“不错。”
周围的河水流光溢彩,七色缤纷,耀眼炫目,脚下魔狱,却只黑糊糊一片,魔主笑道:“由光明中俯视黑暗,总是难以看清,但自黑暗中仰望光明,便一览无遗。”
回想起之前在无尽深渊仰望头顶那七色湖水之时,每一次光彩流转都极是分明,姬临川道:“不错。”
魔主又道:“你之前说,你掉入深渊时,不慎遗失了自己的另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