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仙友遍天下(123)
顾渊转头,隔着兜帽,唇角擦过他的脸颊。
*
仿佛今日六界一同落雪,连魔界也是大雪纷飞的天气。
虽然阴云灰暗,但是魔宫各处积满白雪,也是另一番景致。
林信站在殿外,叩了叩门,得了里边人一句“请进”,才推开门进去。
“富贵我儿!看我的新衣裳!比你做魔尊时的衣裳好看吧!”
“丑得我不想再看第二眼。”
扶归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看面前的奏章,不耐烦地教扶珩批折。
林信抱着猫走进去,顾渊在他身后将殿门关上。
扶归看见他怀里的猫,道:“你干嘛带未成年的过来?我们晚上不用喝酒、不看姑娘的吗?”
林信在他身边坐下,握住小奴的两条前腿:“小奴,跟扶归叔叔打招呼。”
小奴“喵”了一声,于是扶归顶不住了。
“不喝酒、不看姑娘也行。”他朝小奴伸出手,“来,叔叔抱抱。”
扶归的原形是头黑虎,他与小奴,算是一个族的。
再大的猫,那也是猫。
扶归又道:“你什么时候下的崽?”他看了一眼顾渊,又对林信道:“你和他怎么会生一只猫出来?”
“你批折子批傻了?我是个男的。”林信把小奴抱回来,“这是我阿姐的孩子。”
说笑了一阵,林信问道:“怎么?今日请我去哪里吃饭?”
“你在魔界不是还有两个朋友嘛,我让他们也一起过来了。”扶归道,“不过那位驿馆的游方,请不动他。”
“他就是这个性子的,要我们去找他。等我们吃差不多了,再去找他喝茶。”
正说着话,何皎与秦苍也到了。
扶归就在宫中设宴,没有饮酒,也没有歌舞,一群人都围着小奴,认真摸猫。
林信坐在案前,认真吃菜,还顺手给顾渊夹菜:“把小奴带来,还真是带对了。”
平日里,小奴对他嚣张蛮横,到了外边,却有些怕生。躲开众人,又跑到林信身边,往他衣摆下钻。
夜色渐深时散席,一群人在殿中待得久了,后来又喝了些果酒,有些头脑发热,便一起出去散步。
外边还在下雪,街道上也没有什么人,他们一行人并排走在街上。
不知道要去哪里,林信便道:“去找游方吧,很久没有见他了。”
慢慢地走到游方的驿馆前,他站在里边,正好要关上门。
林信站在台阶上,叩了叩门:“不好意思,又来打搅你了。”
游方还是那样一身装扮,黑斗篷裹得严实。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正当此时,小奴从林信的衣袖中探出脑袋,游方一愣,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林信笑着道:“不是吧?你怕猫?”
话音未落,小奴便从衣袖里挣扎着跳出来,落了地,用爪子扒拉住游方的斗篷,叫了两声。
旁的人听不懂,林信倒是听得清楚。
与去年道法大会上,小奴喊怀虚灵君的一样,他喊的是——
“爹爹”。
第109章 传音
原本与朋友们一起饮了些果酒,林信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忽然之间,听见小奴喊游方“爹爹”。
他想起去年在道法大会上,小奴也是这样喊怀虚灵君的。
不知道是因为血缘牵连,还是因为心有灵犀,小奴没有认错人。
在玄光镜中看见的,与蛮娘一同在人间度过十来个年头的人,也是怀虚灵君。
小奴不会认错人,可是现在,他为什么又压着游方的衣角,喊他“爹爹”?
林信仔细想想,游方与蛮娘,还有三只小猫之间,仿佛并无其他交集,除了他每次来魔界,游方都会给他两条鱼,让他带回去。
他不怎么爱吃鱼,这一点,他的朋友们都知道。
林信凝眸,深深地看了一眼游方。
他与游方相识,是在从前吴婆婆的面馆里。
他对这个朋友了解不多,也从不设防。
林信不知道游方的来处与去处,游方没有向他提过,他也没有追问。
游方常年裹着黑斗篷,将面容与身形都掩盖得严严实实的。
这一点,林信倒是知道为什么。
他浑身是伤,怕吓着别人,所以这样穿着。就连喉咙上也有好大一道伤疤,所以他不常说话。
林信只当他是性格孤僻,每每来魔界,都会来找他说说话。
但他这个人,实是有些古怪。
林信弯下腰,想要将小奴抱起来,刻意道:“不要到处喊人家‘爹爹’,容易引起误会。”
他暗中抬眼去看游方的反应。游方没有说话,他又用黑布缠着脸,看不清表情,唯一露在外边的一双眼睛,毫无波澜。
大抵是自己多想了。
但他又觉得,这双眼睛,他好像在别的什么地方也看见过。
林信把小奴抱起来,小奴破天荒地不要他抱,胡乱地蹬着四只脚。
林信一边哄他,一边把他抱进怀里。
小奴蹬脚时,爪子勾住游方脸上的黑布,往回一扯,便将黑布扯下来半边。
游方比谁都最先反应过来,他没有理会面上的黑布,反倒先捂住小奴的脸,语气几分哀求:“仙君,别让他看见。”
游方的脸确实不怎么好看,全是刀伤剑伤。因为伤口太深,愈合之后,仍留下了交错的伤疤,很是骇人。
小奴张开嘴,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
林信直觉此事不对,将小奴交给扶归他们,让他们带着小奴去外边走走。
自己把这件事情给弄清楚,顾渊留下陪他。
他们退出去时,还将门给关上了。
送走了小奴,林信才转头去看游方,游方已将面上黑布重新缠好。
林信快走几步上前,冷声问道:“你是谁?”
他没有说话,林信便扯住黑布,想要再看一看他的脸,却被游方按住了手。
此时顾渊站在他身边,提醒道:“林信,他与怀虚长得一样。”
自入秋以来,游方的身子骨便不大好,他使不上力气,林信按住他的手,很容易便将他面上黑布扯了下来。
大大小小的伤疤,干扰了判断。
林信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认出来,他与怀虚灵君,好像是同样的相貌。
也就是说,他在玄光镜中看到的蛮娘的夫君,可能是怀虚灵君,也可能是游方。
他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游方依旧没有说话。
就是他这副模样,惹得林信恼火。林信拽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前扯了扯,厉声问道:“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游方哑着嗓子道:“仙君,多说无益。”
“我偏要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明知道我阿姐……你这样骗她……”林信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按倒在柜上,他一拳砸在游方面前,“说话!”
游方喘得厉害:“仙君,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我就快死了,你让这件事和我一起死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顾渊握住林信的手,摸了摸他的手背:“本君看看。”
林信被他护在身后,游方趴在柜上,连撑一把手,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有句话没说错,他快死了。
一时之间,顾渊也看不出他与怀虚灵君是什么关系。
他只道:“林信,他身上有一个仙君的诅咒。那个仙君恨极了他,立下诅咒,要他此生,日夜不得安宁。”
难怪游方总是一副很虚弱的模样。
林信稍微冷静下来,拽起游方的衣领,让他坐在椅子上,好让他舒服一些。
林信问顾渊道:“是离魂吗?”
“不是。”顾渊道,“他与怀虚,现在是两个人。”
“那就是双生子?”林信自己也很快就推翻了这种说法,“要是双生子,小奴不会错认,他也不会是这种反应。”
游方靠在椅背上喘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仙君,我快死了,就这么算了吧。”
“你要是死了,我追到地府也要把事情问清楚。”林信道,“这样对阿姐不公平,你和怀虚,到底是谁?”
游方又不说话了,这是他的惯用招数。
林信气恼,他不愿说,也没有再理他,转头翻自己的乾坤袋。
他没有把玄光镜带来,也就没办法查探游方过去的事情。
游方道:“仙君,我与怀虚灵君……”
顾渊伸手按在他的额上:“林信,他也是蛟龙。你有没有想过,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也是蛟龙,谁能轻易地把一条蛟龙伤成这样?
或许是另一条蛟龙。
林信下意识道:“怀虚?”
游方没有否认。
林信道:“我求你快说话啊,你与怀虚,究竟哪个才是……”
“怀虚。”游方打断了他的话,“怀虚是真的。”
“那你……”
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林信,从椅子上站起来,喊道:“我是被他从生魂当中剖出来的,最没用的那部分!”
游方握住他的手,将午夜纠缠的噩梦袒露给他。
*
怀虚灵君飞升成神的最后一劫,便是与蛮娘的情劫。
他被困在劫中不得出,最后没能飞升。
历过雷劫,回到仙界,他继续修行,但始终不得其法。
某天夜里,他修行出关,手执长剑,看见铜镜中的自己。
他在铜镜边点起蜡烛,盘腿坐在镜前,解开衣裳,用长剑把自己的生魂剖作两半。
只留下适合他成神的那半边。